可看在别人眼里,就是海棠踩了白妗的裙子,把人绊倒,那鞋子缩得再快,也能被反应快些的人眼捕捉,更何况在场还有习武的人。
皇后脸色不好看了。
她看了常嬷嬷一眼。
常嬷嬷接收到皇后的眼色,骇了一跳——怎么会让这种蠢物,混入了这里?!
她心说不好。
娘娘虽不是心狠手辣的主儿,但最是挑剔,容不得别人在她眼底搞什么小动作,更何况这种拙劣的把戏。
这个海棠,是个废的了。
约莫还要连累上白内人,可惜,好不容易寻到的可造之材——
嬷嬷重重一叹。
白妗一语不发地跪着了。
她的鬓发散了,新裙子也皱着。
海棠当即也跪了下来,咬着牙,没想到这个白妗反应这么快,反将了她一军。
方才的情形,若是细究起来,就是她的错处,可无论如何,怎能让她一人担了罪责,那可是会被处死的罪过!
对了,她可以去向殿下求饶。殿下最是心软仁慈,一定会宽恕她的!
她泪光楚楚地去看姜与倦。
“殿下…”
皇后的眼皮剧烈地抽了一下。
白妗始终垂头跪着,模样狼狈。
她浅浅地咬着唇,一点声音都不发出,乌黑柔软的长发披在背后。
双手攥在膝盖前,紧紧地。手背有些红肿,大概是破了皮,在弱白的皮肤上异常惹眼。
姜与倦知道她怕疼,一疼就会哭的。
那次亲她,把她的唇咬伤了,她自己都不知道,看他的时候眼睫上挂满了泪。
现下,她正委屈地忍着疼。
姜与倦的目光移到另一个人身上。
海棠一瞬间僵在了原地,
殿下,殿下为什么会用这种眼神看她?
像在看一个死人。
他开口对皇后缓缓道,“殿前失仪,乃是大罪。只是陟罚臧否,不宜异同。母后信佛,不宜见血光,惩戒了罪魁祸首便罢。不知母后意下如何?”
说这些话的时候,他眸中毫无波澜,脸色也十分地平静。
指却不再叩,秀美的骨节绷着。
皇后没有异议,她觉得儿子处理得很好,二十年来,母子达成了前所未有的一致。
她用染着寇丹的手指,揉了揉眉心:“便按宫规处置罢。拖下去,杖三十。”
说话的时候,一直凉凉地看着海棠,无需多言,自然是要杖她。
海棠脸色煞白。
三十?!
那她身上,还能有完好的皮肉吗?
谁来救救她…救救她…殿下,对,太子殿下!
他那番言论,还是不希望她死的,对不对?
“殿下,殿下,不是奴婢,是她自己,她自己摔的!…”海棠尚且抱有希冀,想要去抓扯白妗,逼她承认。
姜与倦始终眸光温和。
“再喧哗,杖五十。”
清润惊艳的嗓音听在耳中却像恶诅。
已有人来按住她,海棠僵在原地,脸色漫上绝望。
同为殿前失仪,为何只有她受到惩处。
直到这一刻,才终于明白,他要维护的,不是她。甚至,他一开始,恐怕是想要她死的!
“奴婢…奴婢…”
皇后兴致全无:“带下去吧。”
白妗也被姜与倦命人带了下去。
带下去换身衣裳。
白妗谢恩,起身的时候,还在微微颤抖,一副恐惧极了的模样。
走出不远,身后传来惊呼。
她噙着笑意,悠闲地跨出殿门。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海棠,你自讨苦吃。
在碰到海棠的那一瞬间,用袖刃划开了她腰上的绦带。
一旦大幅度动作,就会完全散开。
不知起身的时候,裙带滑落…殿上那些衣冠楚楚、端庄优雅的嫔妃们,看到这副场景,会是什么神情呢。
三十杖。呵。还真是便宜了她。
进宫前她细细看过宫规,任何禁忌了如指掌。东宫里使些小诡计便罢,太子一向好脾气,或者说懒得追究。
可在凤仪殿作妖,那就是自己不给自己活路了。
衣冠不整,有污渍,都算殿前失仪。
何况那是皇后赐下的裙子,若白妗忍气吞声了,就这么去拜见皇后,后果可想而知…这个海棠,一出手就想要她死。
她又何必留情?
与此同时,白妗想到另一个人。
对比海棠,便能觉出杜家那位的厉害了。
直接从奴婢下手,太掉份儿。
不如从男方那里旁敲侧击,试探一下意思,顺便动摇一二。
若是成,自然是好,若是不成,她也能留下个识大体的印象。
无奈对手是姜与倦。
话又说回来,据说海棠,也曾是个货真价实的千金。
白妗不太喜欢和这类闺阁千金打交道,瓷娃娃一样,太脆。
*
重换了一套衣裙,她不打算回宴会了,那地儿是真没意思。
借着如厕甩掉宫人,往假山走,不料看见一个人。
很熟悉的一个人。
侧着脸跟下属说话,两道浓眉下,是琥珀色的眼眸,没了那扎眼的大胡子,倒是人模狗样。
白妗看了一眼,就认出他是谁了。
此人怎会出现在皇宫之中?
她悄悄地转身就要走,忽然被只手一把提溜了衣领,推到一个人跟前。
没有防备,一下子撞进一道结实的胸膛,撞得眼冒金星。
面前人不伸手拦,也不躲,就好整以暇地被她撞,高大的身躯一动不动,跟块石碑子似的。
而提溜她的,是这个人的随从。
熟悉的配置。
白妗沉着脸起开,低沉雄浑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敲钟一般震得人脑袋发疼。
“你们中原有句诗,有缘千里来相会。小美人儿,躲什么躲呢?”
一时疑心自己在市井街坊,面对的是个地痞无赖。
“大人在说什么?奴婢听不懂。”白妗一边理衣衫,一边回。
却想,果然没死。
男人直接拆穿她:“以为是个男儿郎,没想却是女娇娥,打扮一番,倒是别有风味。”
白妗讪笑,“大人的京话儿可真是标准。”
说完她的手便被随从扭住。指尖夹着一个圆球,被男人夺了去。
旋开来,是淡紫色的粉末。
男人嗤笑一声,“同样的诡计,就不要使第二次了。”
白妗冲他一笑,“同样的猪头,我也不想看第二遍!”
男人脸一绿,她忽然腿一扫,要不是他躲得快,就要生受这断子绝孙踢了。
双臂还被牵制,她索性动真格。
上半身扭麻花似的,一下子挣脱了开,随从的大手抓来,如鹰爪,而她却像云雀,灵秀地闪躲,以一个极为刁钻的下腰,避开横扫的千钧腿,随从顺势欺来,逼退少女好几尺。
眼看退无可退,她一脚蹬在假山,借力而起,一个漂亮的回旋——云月在她身后,披帛飘动如飞仙。
而她款款落地。
“呀,好俊的功夫。”
男人隔得老远,倚着栏杆,观赏这二人缠斗。
手下一身黑衣劲装,肌肉虬扎,更衬出对手的娇柔。
可也仅仅是看上去。
少女鹅黄色裙裾,有如边月的梻雨花,转身之间,披帛被她取下作为武器,淡绿色的绸布在她手下,有了灵魂一般,进攻防守,直如利剑。
绣着的细白桔梗花,挥洒纷纷,在眼前缭乱。
她明显更擅长近身搏斗,又精通各种阴诡暗算,倒是与他那手下异曲同工了,鬼魅一般战在一起,又偃旗息鼓般悄然撤离,只在眼前留下残影,竟是难解难分。
渐渐地,白妗惊悚地发现,打不过!
她不熟悉这人的武功路数,因而招架的动作稍有滞阻,此人却恰恰相反,招招毒辣!
“喂!别杀!也不准乱摸!”男人忽然喝道。
随从抓她脖子的手一顿,立刻被她月牙刃所划,血腥激起最后的暴戾,他反手把她肩扭住,押跪在男人身前。
白妗吃疼,眼里反射性涌出泪水。
她流着泪,抬头,凶狠地盯向男人。
男人看她,忽然觉得浑身一个激栗,形容不出,只觉此女此番模样,实在是太容易激发某些因子了。
他忍不住想去摸她的脸。
白妗道:“赖大人还真是不辜负您这姓。您可知在中原是什么意思?小女子目拙,还以为您有一千张皮呢。”
赖噶若不解,偏头,问随从什么意思?
随从解释:“大人,她骂你脸皮厚。”
赖噶若乐了:“好牙尖嘴利,你家主子知不知道你这副真实面孔?”
白妗冷冷地看着他,眸底如浮冰一般。
“啧啧,无情,对着你那白面郎君,就浓情蜜意,怎么,对着我就如此冷言冷语?”赖噶若忽然想起被她一口回绝的事。
本来是不惦记的,现在,他惦记上了。
作者有话要说:本来作者不喜欢写女配陷害啥的,但是真香啊。
男二是他,想不到吧~骚操作要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