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萝其实内心很烦躁。
她脑子里总是回响着贺闻喻刚刚问她的话。越想越烦的想走,可是又走不了,只能找些事情暂时把注意力转移开。
许萝坐在桌子前,发了一会儿呆。
然后开起了直播。
其实她也不知道开直播能有什么用,只是单纯觉得心里很空,想开直播看看如果有人实时互动的话,能不能把自己的注意力暂时转移走。
直播间里很快进来了人。
她打了声招呼,然后坐在那里,看着屏幕上观看人数的数据在节节往上升。
“是许萝小姐姐!许萝小姐姐晚上好啊!”
“为什么看上去有些憔悴啊……”
“小姐姐素颜也好看,我好酸嘤嘤嘤嘤[柠檬][柠檬]”
“现在是在哪里啊?是在家还是在酒店呀?”
因为只是平时那种在家里休息的状态,直播也是心血来潮,许萝就没有化妆。不过有涂了唇膏,用来提气色。
屏幕里,女人披着头发。有一些散下的碎发被她捋在耳后,露出一张白净漂亮的脸蛋,红润的花瓣唇。
她看着评论,稍微想了想,然后说。
“不是在酒店,就是在住的地方。”
回答完,许萝抬起手跟网友打了声招呼,然后又沉默得不知道该说什么。
其实她基本没有直播过。
之前就算有直播也是旁边有人互动的,她只要顺着主持人的话题说就可以了。现在她自己一个人,反而不知道讲什么。
尤其是在心情不好的时候,就更显得有些词穷。
随着弹幕越来越多,虽然自己不想,但难免会看到与她挂钩的那个人。
“呜呜呜你好久都没发微博了!和贺闻喻怎么样啦啊。急死我了!为什么要取关他啊!”
“所以今天有瓜恰吗?”
“啊啊啊啊你们一定要好好的!不要让我们担心啊!”
“所以到底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啊。我怎么连瓜都啃不明白。”
“营销号说你们离婚了是真的吗?真的吗?真的吗?一定是造谣吧?”
……
许萝看着弹幕一条条刷过去,心迅速沉到底,最后决定干脆把所有提到贺闻喻三个字的弹幕都视而不见。
不回应,不做声,安静地无视。
就像对那个人一样。
“也不知道要聊什么,不如我给你们直播一下画画吧。不过我画得不太好看,就是爱好,你们不要嫌弃哈。”
许萝想了想,然后说。
她去把自己的水彩笔和涂料拿过来,然后把手机放到自拍杆上,弄好角度,然后低头画画。
其实她挺笨的。
想放个音乐,也不知道哪个按钮是可以插音乐的。
就干画,然后画几笔起来看看评论,互动一下。
许萝在空白的纸上画了一个小女孩,女孩穿红色的连衣裙,吹了一个很大很大的泡泡。泡泡里面是一片蓝蓝的天空,有太阳和云朵。
成品图好像还不错。
一个小时以后,她关了直播。
许萝去洗了澡。因为刚刚画了水彩,注意力多少被转移了一些。但想到之前男人说的话,还是有点恶心想吐。
她吹了头发回到床边,看到锁了屏的手机提示灯亮着。
女孩儿一边用毛巾擦头发,一边把手机拿起来看。
她看着手机上的内容,眼睛不自觉地睁大,瞳仁也亮了亮。
是VON发来的消息。
许萝有点惊喜,因为对方之前从来都不会给她主动发信息。更何况,自从她结婚以后,两人的交流就一直少得可怜。
……
这几天,贺闻喻开始在书房呆到越来越晚。
有时候就干脆是一整夜一整夜的。
其实工作倒也没有比之前多多少。他只是觉得在书房的时候,心情要比在卧室的时候好一些。
因为,卧室里实在是太空荡了。
说不出是房间空荡,还是他的心空荡,总之是空荡的。那个房间仿佛成了风口,来来回回刮着冷风。
许萝把东西一点点拿走,每天拿走一点,他都知道。
到最后,整个卧室里只剩下阳台上那颗小小的桔子树,是许萝之前种的。
果实都快要成熟了,金黄金黄的,看着可人至极。
贺闻喻之所以不愿意回来,也是不想面对现实。
许萝明明把东西都拿走了,但他却总觉得对方还在。
床上还是摆着两个枕头,窗台上的桔子树他也会浇水,仍然觉得能在周围感觉到对方气息和温度。
其实哪里都有许萝的气息。
她在这张床上睡过几个月,右边的床头上放过她的漫画书,衣柜里放过她的各种衣服,洗手间的台子上曾摆满了女孩儿各种杂七杂八,瓶瓶罐罐的护肤品。
有时深夜里,贺闻喻躺在床上都会误以为许萝还在。香香软软的感觉,就在他身边。可醒来,却又什么都没有。
每当那时候,才是一天中最难挨的时候。
他总是细心维护好一切,维护好这房间原有的样子。洗手池上许萝之前占过的一大片位置他都会留出来,自己只占小小一块,不敢越雷池半分。
他觉得许萝会回来,虽然只是一厢情愿。
他开始孤零零地起床,孤零零地吃早饭,再孤零零地去工作,活得像个上了发条的机器人。
日复一日,周而复始。
其实一个人并不孤单。他之前也一直都是一个人。
一个人睡觉,一个人吃饭,一个人上学,一个人出国,再一个人学着接管家族企业。
真正的孤单是,从两个人又变回到一个人。
所以这些日子,他每天最期待的时刻就是吃晚饭。
至少那个时候,许萝是会坐在他对面的。
女孩儿早上会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死活不出来,中午的时候他又在公司,所以在一天二十四小时里面,只有晚上那短短的二十分钟他是能看到许萝的。
看到许萝屈尊降贵,愿意下来和他一起吃晚饭。
其实这都来之不易。
是因为晚饭种类太多,阿姨也不知道要怎么每一样都给许萝完好的送过去,她若是想吃就只能下楼来。
所以贺闻喻总是格外珍惜那二十分钟。希望时间能够在那时候慢一点,再慢一点。
即使对方根本就不搭理他。
但只要能看到许萝,贺闻喻就觉得满足了。
他现在真的很容易满足。
只要能看到许萝,他就觉得这里起码还是一个家,还有一点温度,哪怕是自欺欺人。
从头到尾都是。
他想和对方说说话,但又好像说什么都不对。
就像今天一样,他说什么都不对。说什么都招人反感。
其实他自己也反感自己。
可是他没有办法。
有一次夜半惊醒,无尽的黑暗里,他甚至听到有声音对他说:放弃吧贺闻喻,别折磨自己了。只要你放弃,她也会原谅你的。
贺闻喻知道这也是许萝的心里话,可是他不能照做。
就是这件事情,他没办法。
他宁愿背负罪名,自我欺骗,互相折磨。
就像他最开始织网的时候一样。
贺闻喻布了局,诱骗对方进来。他从一开始就目的不纯,就心怀鬼胎,一开始就没打算再放对方走。
他知道,有一词叫命中注定。
有一句话叫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但他不信命。
他甚至一秒都不愿意等。不愿意等自己想要的缘分像蜗牛一样,慢吞吞地爬来。
他把许萝堵在楼梯上,问她那句话的时候,心里也同样在煎熬着,等待着对方给他的凌迟。
他看着许萝目光宁静,乌沉的大眼睛,就像他第一次见到她时好看。
可结局却是,意料之内的惨痛。
但其实,他心里是有过期待的。
贺闻喻问出口的时候心里自然有期待,否则不会那样堂而皇之地问出来,包括男女之间应该讳莫如深的,如此私密隐秘的话题。
但那是他觉得自己能抓住的,用以欺骗自我的最后一点光。
直到最后一线光断了。
他竟然有一种错觉,一种彻底解脱的错觉。
那是贺闻喻活了这么久,第一次体会到筋疲力尽的感受。
也是第一次意识到,原来心口间的绞痛感,有时也可能并不完全来源于病症。
女孩儿走了以后,他又在那里站了很久很久。
久到四肢麻木,才回到书房。
男人坐在椅子上,低头将手机的屏幕打开又锁屏,锁屏又打开。来来回回,反反复复。
他应该工作的。
他应该工作了。
去工作吧。不要再想了。她又不会跑,她就在楼下。
贺闻喻这样一遍遍告诉自己。
可到了最后,不知不觉间,手指却还是打开了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