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满又往嘴里塞了个饺子,含混不清地说:“纱厂里的饭,根本填不饱肚子。早上吃的白粥,清得都能照出人影来。中午吃水煮白菜,晚上水煮豆腐。天天吃这个,肚子里一点油水都没有。吃不饱就没有力气,可每天还得站着做十二三个钟头的工,手底下稍微慢了点,就要挨拿摩温骂。”
“拿摩温是谁啊?外国人?”伍一忍不住问。
“就是工头啊。”小满说。
“我去拿点醋回来蘸饺子。”张嫂说着,站起来背过身往外走去。
伍一见张嫂在背着身偷偷抹眼泪,忙说:“大过年的,咱们不说这个了。对了,小满你今年多大了呀?”
“过完年我就十五了。”
小满话音刚落,突然听到从门外传来女人呜呜咽咽的哭声。
“这是什么声音?不会是闹鬼吧?”小满往伍一身旁缩了缩。
“大过年的别胡说。”张嫂站在门口,往外望了望,回头小声说:“好像是住在隔壁的。”
伍一起身走到门边,看到楼梯口坐着个人,黑漆漆的看不清模样。
“是谁在那边啊?”她大声问。
抽泣声一下子停了,那人影站了起来,“是我。”
等靠近了才看清,眼前站着的,是那天打过照面的住在隔壁的年轻女人。她只穿了一件单薄的旗袍,抱着肩膀瑟瑟发抖,脸上的妆都哭花了,半边脸肿得老高,大半夜的看着有点渗人。
“进屋吧,外面冷。”伍一说着拉她进了屋。
说起来她自从前天搬过来都没怎么见过这个人,听张嫂说她都是白天待在屋子里不出来,晚上才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出门,也从不见她自己做饭吃。
“大过年的,这是怎么了?”
“嗐,不说了。”她拿手背抹了抹眼泪,“这么多好吃的?我肚子饿了,今晚干脆就在你们家蹭顿年夜饭吃。”
伍一只得又给她添了双筷子。
外面响起了劈里啪啦的鞭炮声,旧历的一九二七年在鞭炮声中过去了。伍一和长安,也正式告别了过去,要在上海开始新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