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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十九章 · 退缩(2 / 2)


林昭最终并未见到杨掌门夫妇的尸首,她心中略松了口气,想着他们兴许还活着,这样一来,事情就好办多了,待回京去,多派些人手,出来寻他们就是了。

走出这满是血腥气的院子,林昭才抬头看向身旁的聂黎,她勉强扯了扯嘴角,想笑又笑不出,只说道:“我没想到会遇上这样的事,早知如此,就不让你跟来了。”

聂黎停下脚步,看着她苍白的面色,不由得伸出手来,想抚一抚她的脸,可抬起手时,她却往后躲了躲,他见自己手上沾着血,便又将手放下了。

是时他想的是,这哪里像个十六岁小女子说出的话,旁人都是娇柔胆怯,偏她要这样逞强,也不知她怎会是这样的性子,着实令人心疼得很。

她想的却是,顾姐姐与阿兄走到如今这一步,已是无路可退了,但自己不一样,现在她还来得及放弃。

权财总归还是那么诱人。

她虽只是个公主,可任何一个京中的官员若娶了她,都是可以平步青云的,既有人为了太子妃的位置来屠人满门,那为了一块通往权财之路的垫脚石,而去杀一个江湖人,又有何不可呢?

林昭害怕有一日聂黎也会出事。

她不是造世神,不能将世间因果都看个透彻,可有些事她还是能做的,比如将这个本不会牵扯进权财之争的人,提早给择出去。

厚重的雾气将她的头发都濡湿了,发间的白玉茉花步摇沾染了血污,却还是在那样灵动地颤着,林昭放眼望去,除了灰蒙蒙的雾气,什么都看不到。

“你下山去,沿着大路走,便可回城。”林昭走向自己的马,留给聂黎这样一句话,而后便上马往南向去了。

乌黑马儿疾跑起来,林昭听那马铃铛响得心烦,便将它解下来,随手撇下了,錾兽纹的亮银铃铛落在泥土里,终于不再出声。

若是所有的烦恼之事,也都可以这样撇下就好了,她如是想着。

往南走,雾气逐渐淡了。

说来也怪,玄尘观好像确是鲜少起雾的,林昭回忆着,上一次见到玄尘观的雾是在什么时候——嗯,她并没有见过。

玄尘观的后山有一伶仃小院。

归云道长是坤道,为免惹人闲话,便一贯独居于此,林昭自六岁拜她为师,每年都会来此住上一段时日,如今归云道长过世已有两载,小院虽久无人居住,倒也不算破落,仍有旧时模样。

院后的小小坟包里,躺着的就是归云道长。

林昭见坟上有些荒草,便去清理着。

她叹了口气,眼泪落了几滴,她觉自己这两日总是哭,真是讨嫌得很,于是又拿袖子抹了抹眼睛。

待将荒草尽数拔去了,林昭便倚着那石碑坐下来,她觉这样就像是倚着那和蔼的小老太太,心中想着,也不知这世上有没有魂魄,若有的话,师父定是要怪她犯懒的。

“整日里就这么个懒散模样,仗着自己学东西快,什么都不用心,往后有你吃亏的地方。”彼时那小老太太仍精神矍铄,见了林昭偷懒,便不住地唠叨她。

“和光同尘啊师父,我若样样拔尖,还怎么和其光,同其尘。”林昭就狡辩道。

“嗯,和光同尘好啊,可你就嘴上说说。”

林昭回想着那时,有师父在的日子,自己仿佛格外清醒,那个令她敬重的小老太太,就如一面锃亮的银鉴,能照见她心底里所有的疑惑。

而如今,她想不明白的事情,便只能搁置在一旁,渐渐覆上尘埃,愈发地想不明白了。

林昭懒散地摸着那石碑,不自觉开口说道:“师父,什么样子才算想开了呢?若是不闻不问,如常过活便算是想开了,那你提到秋风琴的时候,为什么会哭呢?我觉你定是在扯谎。

对了,说起秋风琴,去岁秋天的时候,那琴失窃了,不过今年又找到了,白前辈遣了个很好看的徒弟来索琴……也不知是不是冤家路窄,我很喜欢那个人。

可是我害怕。今日六合派被屠了,是太子侧妃她爹指使的人,我就想,我虽没有阿兄那么值钱吧,可总也挺金贵,若要有一日,哪个利欲熏心的来杀了他,那我岂不得难受死。遂我就想,我还是不要理他了。”

林昭沉默了一阵,眼泪又不住地往下落。

“但其实我很舍不得。”

林昭住了口,不再说下去,就那么倚着石碑发呆,偶扬起手来,用手里的帕子擦一擦石碑上不起眼的污渍。

山间的风很是清凉,拂着她鬓边微乱的发丝,就宛若是师父临终时的手,冰凉,和煦。

她很想再与师父说说话,可她明白,再也没有那样的机会了。

死,听起来那样简单,然而背后蕴藏着的痛楚,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尽,不管有多么想念,即便将那想念刻进了梦里,逝去的人也会在梦中,又一度地离开。

林昭无数次梦到过师父活了过来,梦到师父躺在窗底下打盹,梦到师父与她在院中闲谈,梦到师父站在小院门口,送别要下山回宫的她,她无一例外地明白,师父是死了的,她在梦中想留住师父,哭求师父别再离开,可师父说:我还是要死去的。

梦醒时,软枕哭湿了大半。

这样的滋味,林昭不想再从另一个人的身上领会一遍了。

她并不是个惧死的人,可她畏惧身边的人死去,畏惧到她愿意用自己所有的一切乃至生命去换,只不过,可悲的是,她根本无处去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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