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入七月,羡趣楼的生意被暑气赶跑了一大半。
胡老头正瘫坐在说书台那两阶石梯上,手里握着把半成新的蒲扇,一边儿摇一边同近桌的老熟客闲唠。
“你们听说了没,福生班是被梨园给赶出去的。”
“啊!不能够吧。”灰衣茶客咂咂嘴,“福生班那头牌,举手投足可都是神韵啊。梨园老板哪根筋搭着了,将现成的财神爷往外丢啊。”
“谁知道那。”胡老头摇累了就将手里的蒲扇换了个边,“不过老朽听说,这班子在扬州城里常驻了,今后若是想听大可下扬州。”
“你可去去去,为了首破曲子我还跑去扬州?”一人嫌弃道,“真当人人都是那肤浅的大姑娘家。”
“你这人,人大姑娘家的怎么招惹你了。”另一人推搡着。
“不久前些日子,我瞧着那云慧生在街头树下傻不愣登地杵着,旁边那些个女子瞧一眼瞧一眼的,可不就是把戏子当神仙了嘛。”
……
二楼的雅座上,顾簌夏乏一阵接一阵。
偏楼下这两人一桌还带着一说书先生,硬生生说个没完没了,甚至连聊干了喝口水的停顿都没有。
顾簌听的腻了,偏偏还不能走。
“沈珞再不来,我便不等了。”她撑着下巴靠在梨木桌上碎碎念,“这么热的天,不好好在府里歇着,偏要带我出来作甚。这出来也就算了,刚坐下一会儿就没了人影,欺负谁那他!”
夏洱双臂有序地摇着冰扇,目光僵直,假装自己一个字儿都听不见。
“夏洱,你说我最近是不是太听你家主子话了,才让他敢这么晾着我。”顾簌越想越不开心,气鼓鼓道,“不对,不是晾着,我是快被晒焦了,再过一会头发丝儿都要冒火气了!”
“王妃莫气,王妃莫气。”夏洱僵硬地干笑着,啥也不敢多说。
只期盼着殿下快些回来,不然王妃可真要摔桌子走人了。
顾簌幽怨地喝完了半壶茶,困意朦胧地打着哈欠。
眼皮子倦怠地一睁一闭之间,眼前总算多了个人影。
沈珞穿着白衣,整个人清凌凌地透着仙气儿,似乎一点都没有被热着。
他走近,将顾簌歪歪扭扭的脑袋撑着,坐到边上低声道:“簌簌。”
顾簌闹了脾气,往后挪挪离远些。
沈珞赶忙揽起她的腰肢,以免从长椅上摔下去,“是不是困了?”
“我是被气的,不是困了!”顾簌瞪圆了眼睛以表清醒,“好好算算,本公主在这里等你多久了!将我一个人撇在这里,还这么云淡风轻地同我说话。”
沈珞愣了愣,随即轻笑,“半个时辰。”
“你、你记得这么清楚,还得意了是不是。”
顾簌扭动着身子想推开他,却发现沈珞的手越箍越紧。
挣脱不开便索性不动了,秀气的眼风扫过他,状似大体道:“殿下去忙正事吧,其实昨夜都是玩笑话,臣妾不需地人陪,独自呆着就成。”
顾簌这些日子起早贪黑,终于把那副鸳鸯给绣成了。昨日还特意进宫,迫不及待地给他送了过去。
但自己也不知沈珞究竟喜不喜欢。
因为收是收着了,却也没见他怎么细瞧,就随手叠起放在了寝殿里。
而后小德子火急火燎地递来了折子,沈珞便又去忙了。
等到夜里沈珞回来,顾簌已睡了许久。
朦朦胧胧间被他闹醒,一时娇气了些就了几句胡话。
没成想沈珞也转了性,竟满口应了。
于是乎,今日应当在寿宁宫陪皇祖母挑画像的顾簌,不务正业地跟着沈珞溜了。
但现在顾簌后悔了,还是宫里凉快。
夏洱眼神不敢乱瞥,悄无声息地退出了雅间。
心里祈祷着殿下一定要将王妃给哄好了,不然自己和夏漪真是夜不能寐,年纪轻轻就日日/操着媒婆的心。
**
申时太阳落山。
一辆墨蓝色华盖马车行驶在宽阔的山道上,路间的碎石碰着车轱辘一震一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