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玉今日下学有些迟,等在贾史氏那儿用了膳,不巧回来的路上却是遇到了贾政。
贾政最近可谓春风得意,元春当日的省亲给他博了极大的脸面。他年少时也是有过雄心壮志的,想着通过科举考个功名,以后也好加官进爵,将来位极人臣。
只是贾代善死后,老圣人为抚恤旧臣便赐给贾政一个主事之职,虽后擢升为工部员外郎,但多年来他的官位便一直没有长进。
还以为这辈子就要在这位置上荣养了,没想到今日却是时来运转,他的上官悄悄与他说了,让他提早做个准备,许是中秋后就要派了他外任学政官。
学政官一般由翰林院或进士出身的官员任职,由朝廷委派到各省主持院试,岁科两试,并督察各地学官和生员的官员。
贾政武荫出身,这学政一职哪里轮的到他,不过是他上官看贾家最近得势,元春在宫里也是受宠,这才起了提携之心。
学政一职虽说要负责各省的院试,岁考,但其中很多事情不过只需按着规矩走就行,对于贾政来说应是不难,也不会捅出什么篓子,因此他的上官便卖了贤妃一个面子,将贾政推了上去。
贾政可不管这些,自从得了消息,他好不容易才忍着回到了家中,便迫不及待的来找贾史氏报喜。
不巧却与宝玉撞了个正着。
贾政原想不理会宝玉,只是想到自己若是外放了出去,便有几年管束不到宝玉了!因此拉住宝玉,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训斥,将宝玉整个人都训得呆呆傻傻的。
好不容易逃脱了贾政的魔爪,结果行到假山这儿便听见了一阵凄凄厉厉的哭声,可是把宝玉给吓了一跳。
“谁,谁,……谁在哪里?这朗朗乾坤,不,不要装神弄鬼的,什么妖魔鬼怪的给,给,给我出来!”
宝玉哆哆嗦嗦的吓得双腿发颤,偏生今日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竟是没被吓的跑走。
袭人身着一件素白的长衣,许是躲在假山这儿冻的久了,脸色十分惨白,再加上她有些哭花了的妆容,宝玉说她是什么“妖魔鬼怪”还真没有形容错。
“二爷,是我,袭人。”袭人仍还有些抽咽,她缓缓从假山后面走出,来到宝玉面前屈身拜道。
若是平常,宝玉哪会让袭人行完全礼,早就上前搀扶她了。只是自上次两人“争吵”后,宝玉便不大亲近袭人,宝玉房里伺候的人又多,平日袭人仗着是宝玉身边“第一得意人”的身份,没少指挥她们做事,如今袭人一朝失势,她们还不可了劲儿的在宝玉面前表现。
这段时间,麝月已经隐隐有取代袭人的趋势,她在宝玉那儿也越发的得宠,这下,可是让袭人着急了起来。
正好赶上香菱寻到了父母的事儿,袭人便想着借自己的身世在宝玉面前也博一波同情,自己再软言软语说几句贴心的话,凭她与宝玉曾经有过的那档子事儿的情谊在,她就不信她比不过麝月那个小妮子,于是,袭人这才选了这时候等在了这里。
虽说宝玉比她预期计算的要迟了许久出现,但好歹还是让她等到了宝玉。
宝玉见是袭人,身子这才放松了下来,许是想到了自己刚才那怯懦的模样,之前被贾政训斥的憋屈和刚才受到的惊吓,一起都转变成了怒火,宝玉有些恼怒道:“这春寒料峭的天气,你一个人躲在这儿做什么?没得在这儿吓唬人的!”
“二爷,我,我不过是今日听说香菱的父母找到了她,一家人得以团聚,一时间便有感而发,刚才惊吓到了二爷,是袭人的不是。”
袭人言语哀怨,将过错都往自己身上揽,这小意服软的模样,倒是让宝玉有气都没有地方撒。
“罢了,罢了,若是无事,便早些回去歇息吧!你这样子,赶紧回去拾掇拾掇,这像个什么话?”宝玉对姑娘家说话一向客气,这次许是迁怒,又或是真被袭人给吓到了,言语中竟是一点颜面都没有给袭人留。
袭人:这和我想象当中的不一样啊!
袭人赶忙又说道:“香菱能有这般为她的父母,真是好福气!我从小便被双亲卖入了府中,倒是有些羡慕香菱有这样的父母,不像我······”
袭人一边说着,一边小心的看着宝玉神色,宝玉的脸色透着一丝古怪,哪里有半分袭人想象中的怜惜,袭人的心下便是一个咯噔。
果然便听宝玉说道:“我听麝月说,你虽是从小被卖到家里,但听说你双亲兄长一直在想办法筹银子准备赎你出府,如今听你说起,倒是不知为何你说的与麝月说的竟是不同?”
袭人面上顿时有些难堪,该死的麝月,竟是背着她跟宝玉说了那么多不该说的,等她以后······哼!以后有她好受的。
心中虽说骂了麝月无数遍,袭人却知道如今的当务之急是先把宝玉给哄好了,因此听见宝玉的质问,袭人连忙换了副表情,神情也是更加的凄楚:“麝月许是不知道,我双亲早逝,虽说还余了一个兄长,但如今兄长有嫂子有孩子,我过去便如一个外人一般,我那嫂子,唉!不提也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