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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4、一百四十四(1 / 2)


太后丧后百日,长乐才回洛阳,她斋戒多日,整个人瘦了一圈,又是闭门不出。

林肆处无法决断,林然是太子,也是他的外甥女,不忍她将自己的后路堵死。思索再三,他入东宫将此事报于太子妃知晓。

穆凉同至微坐在临窗矮榻上,至微虽小,坐得极为端正,漆黑分明的眼珠却转来转去,看着安静,实则小心思早不知去哪里了。

她不敢在穆凉面前放肆,坐了许久后,坐不住了,耳畔娘亲还说着许多听不懂的诗词,她实在耐不住性子了,悄悄地拽着穆凉袖口:“娘亲,你瞧着外间的景色真好。”

“春日本就明媚之色。”穆凉见她心不在焉,以书敲了敲她的脑袋,冷声训道:“我方才同你说什么了?坐姿端正,你看你的腿。”

端正片刻的双腿悬挂在榻上,左右晃动,还时不时地踢着虚空。

至微不耐,嘻嘻一笑,抱着穆凉撒娇:“娘亲,我好几日没有见到阿娘了,我们去寻她,好不好?”

穆凉不动,淡淡扫她一眼:“想她了?”

“想,好想的。”至微狠狠一一点头,眼睛睁得很大,就怕穆凉不信她。

穆凉确实不信她,敲敲她乱动的双腿:“坐好了,阿娘午时就回东宫,你不需去见她的,让她来见你就成。”

“阿娘那么忙,该是至微去见她才是。”至微一咬牙,嘴巴鼓鼓的,道理很足。

“就一个时辰的功夫,等你去紫宸殿,她该回来了,我们等她回来就好。”穆凉不为所动,竟不知晓小孩子的脑袋里竟有这么多的理由,每日换着新花样,都不会重复。

她养过林然,自以为有经验,不会太费心,哪里知晓至微与林然大不相同。林然听话,一事多说两遍,她就记住了,至微则相反,说的多,反忘得更快。

让她静坐听书,总能说出稀奇古怪的理由。前日说是貂病了,要去看看;昨日说是身子不舒服,今日没有理由了,又道几日没有见到林然、

穆凉颇为头疼,书不过读了半页,心思就不正了。

春日里外间景色好,她知小孩子坐不住,可日日纵着她,也是不好的事,她欲将她散漫的性子纠正过来。至微比起林然,要好过许多,正因为生来不同,她才不敢松懈。

与孩子磨着性子,宫人道林肆求见。穆凉未曾出声,就见至微从榻上跳了下去,小跑着出殿:“舅公、舅公,至微想您了。”

小腿虽短,跑得很快,穆凉扶额,只要能不听她读书,大概她会想任何人,或许不认识的人也会想。

林肆被至微拦住,慢了几步,穆凉吩咐人去奉茶,亲自将林肆迎入殿。林肆惯来无事不登门,想必是为了住持的事而来。

至微终于不用听书了,围着林肆打转,说东说西,就是不说近日所学。林然慨然一笑,摸摸她的脑袋:“你与你阿娘可真是不一样,她也爱玩,但是从来都先将你娘亲布置的课业做完。”

“咦……”至微歪了歪脑袋,想法与林肆不一样,不解道:“阿娘为什么也是娘亲所教?”

林肆不以为意,顺口道:“你阿娘和你一眼,都是你娘亲养大的。”

至微又不明白了:“养大的就能做妻子?”她明白,阿娘与娘亲是一对的,那么她与娘亲是不是也是一对?

她好奇道:“那娘亲养大我,她是不是和我是一对的?”

“哪里来的混话,出去找貂玩儿。”穆凉最头痛的就是她稀奇古怪的问题,吩咐宫人带她出去。

至微更是求之不得,牵着宫人的手就去外间玩,不忘与舅公打招呼。

她最是欢快,看得穆凉发笑,与林肆感叹一句:“她与林然天壤之别,也不知像了谁。”

“骨子里还是同殿下一般。”林肆道,他转身望着太子妃,想起她与林然之间的情意,叹道:“殿下虽说不记得从前的事,可做事与从前一般无二,从不给自己留后路。”

他骤然凝重,使穆凉眼皮子一跳:“她惯来如此,怕是改不了了。再者她非年少,本就是太子,考量的事情便多了。”

她知林然的性子,不愿在旁人面前说她不好。

“太子妃不知,她……”林肆欲言又止,慢慢将林然求药的事情说一遍。

殿内半晌不语,廊下至微的嬉笑声传来,穆凉浑身冰冷,却笑了笑:“或许她这些时日被头疼折磨,对住持恨之入骨了。”

林然自被下药以来,哪里有过一日好过。在安阳时,记忆忘得快,总是呆呆的,好不容易渐渐能记住事了,可还是不如常人,她记事的册子怕是多了好几本。

她不知林然的记忆是慢慢变好,还是靠着笔来记住,许多次想问一问,都不知该如何启唇。崔大夫处一筹莫展,希望也甚是渺茫。

若将住持也杀了,那么她就真的回不到原来了。

她彷徨一阵,对上林肆担忧的视线:“舅父之意,我明白,住持那里您看着一二,林然或许有自己的考量,待我问问她。”

太子妃话里言及林然的苦衷,也不说林然做的不对,毫无责备,林肆听后,一时间五味杂陈。他点头答应下来,“也可,我回去等太子妃。”

林家还有许多事,他不好久待,就先告辞回去。

林肆走后,穆凉一人深思,许久无声,直到林然回来用午膳。

自太子监国后,林然无事都会回来用午膳,风雨无阻,她入殿后,婢女鱼贯而入,伺候她更衣。

换过轻便的衣裳后,她照旧挤到穆凉身边,见时辰还有些早,就想静静说会子话,挥手示意宫人退出去。

林然沉静,穆凉心里慌得厉害。她抬首,林然笑了笑,反先问她:“你怎地一人坐在这里?”

“至微去玩了,坐不住。”穆凉并未笑,笑不出来,见林然笑意淡淡,她伸手握住林然手腕,“你近来忙些什么?”

“都是些朝堂上的事。”林然随意开口,见她问得十分严肃,就细细与她说了,当真都是朝政,并无其他事。

“小乖,你不想找回那些记忆了吗?”穆凉声音颤了颤,她几乎想不透林然的想法。

眼前的林然,明明很是温润,于她就像是春日里的暖阳,赶尽心里的阴霾,哪里有阴狠之色,她不明白。

林然也跟着心慌了一下,额角突突地疼,慢慢道:“阿、阿舅同你说的?”

“你如何想的?当真不想要了?”穆凉声音很轻,于静谧的殿内像是轻轻的拨弹的音声。

“阿凉,人该向前去看,而不是踌躇以往的事。就算没有那些记忆,我也会待你好,不会让旁人欺负你,你信我。”

“我自是信你,可也心疼你,为何不再等等?”穆凉主动伸手抱着她,紧紧的,哪怕之前知她被秦宛所害,也没有这么慌张过。

等?林然苦涩一笑,幸而穆凉抱着她,看不见她唇角的笑意。

穆凉稍有这般软弱的时候,让林然对她又多了些认识。林然伸手落在她的肩膀上,轻轻拍了拍,“阿凉,何必执着呢?我只是不想再喝药了,舌头都已发麻,你就当心疼我,不喝药了。”

穆凉不肯,只一味摇首,林然不知该怎么说了,也沉默不语。

林然惯来有主张,穆凉也知她做法必有原有,依靠着她,张了张嘴:“小乖,你如何想的?”

“就是不想喝药了。”林然坚持道。她不想将那些肮脏的事告诉穆凉。

穆凉心思纯良,对人温柔,她不想让她去沾染那些不好的事,再者她有把握会好好做这些事的。

穆凉不信她,想到她去求药,明白过来,道:“你不如直接杀了她。”

“不想。”林然摇头,唇角很白,失去血色。穆凉日日同她在一起,抱着她,感受她消瘦的身子,形销骨立,知她的病并未真正大好,是药三分毒,喝了一年多的药,身子只怕早就不如常人了。

每日难闻苦涩的药,她光闻着就觉得不舒服,更何况每日里喝下去。

她心里疼得厉害,“小乖,我去见见她……”

“见她做什么?”林然皱眉,赵浮云与长乐密谋之事,阿凉一直都不知道,她哪里知晓她这位手帕交的好姐妹,早就已经变心了。

你对她好,她未必领情。

林然的反感,让穆凉诧异,感觉出林然有事瞒着她,长乐做了什么令她这么反感?

她欲问,至微的声音传入廊下:“娘亲、娘亲。”

两人下意识都止住话题,林然敛去那份肃然,走至廊下,却见孩子抱着貂站在廊下,手中还摘了些话,胡乱地往貂身上插去。

林然瞧过一眼,再没了方才的紧张,驻足望着她:“它戴不住。”

“不会,她刚刚就戴住了。”至微不理她,抱着貂往殿里走找穆凉。

穆凉神色不对,见她进来也没有展颜,林然意识到哪里不对,上前一步揽过至微,抱着她往窗下走了走,“我帮你。”

“不对……”至微不要她抱,蹭着腿就要下来。林然不放她,她挥手就要打人,想起抱她的是阿娘,手就顿在半空中,嘀咕不满:“你又惹她生气了。”

林然恍然一笑,抱着她在矮榻上坐下,一面道:“今日可读书了?”

“读了,后来舅公来了。”至微说一句,就往穆凉处看去,趁着林然不在意,跳下榻,小跑着去穆凉处,不理林然。

穆凉眼里散着细碎的光,哪怕孩子到了跟前,也无法让她回神,反是至微,她爬上榻,与穆凉坐在一起。

貂跑来,伸出爪子攀着至微的脚,至微想将它一并捞上来,伸手却够不到,哀叹一声后,拽着穆凉的袖口:“貂、貂。”

穆凉无法,俯身将貂抱起来,递给至微,眼睛却看着矮榻上半阖眸的人,她拍拍至微的脑袋:“出去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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