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到了此番地步,可见明皇心思必不简单,若真是寻常赐婚,将魏家长子唤回洛阳就是,何必巴巴地送亲过去。
魏氏脑袋不精明,想不通透,林然略有体会,既然去送亲,何不去探探虚实。
信阳自然知晓,她亦安插人入内,不需林然走这一趟,她心里恨不得去打死魏氏了事,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她气恨地看着穆能,后者悠哉地喝茶,道:“急甚,陛下不会让林然离开,这么大一位金菩萨给前齐捞了去,她岂不吃了大亏,若没有猜错,定已安排人了。”
穆凉舒心,道:“王妃之意是她的意思,嫁妆都是户部出的,想必送亲的人比是安排好了。这桩亲事从头至尾,都是陛下设好的局,就为了试探魏勋罢了。”
林然觉得扫兴,耷拉着脑袋,信阳起身要离开,她开口唤住:“信阳殿下的北衙军可收到棉衣了?”
“收到了,林家主若是觉得银子多了,也可送些牛羊过去。”
信阳丢下一句话,大步离去,林然哼了一声:“你当我真给你养兵。”没有长乐的银子,她也不会做好人。
穆能潇洒,前几日找陛下哭了一通,卖了凄惨,就得了一笔嫁妆,极为满意。他腰间揣着这月的俸禄,想着去哪里喝一通酒的好。
想了想,还是去八王府为好,上次从林然处拉走了一车好酒,不能白白便宜他了。
他起身就走,走到门槛处想起一事,又冲林然吩咐:“让酒肆送一桌席面去八王府,记得把银子先付了。”
林然:“……”
阿爹什么时候穷到这般地步了,她关心道:“王妃将您俸禄用完了吗?”
“父亲既有俸禄,自己付就是了,免得王妃知晓又闹过来。”穆凉轻松就挡了回去,父亲身上有银子,也不晓得留银子做甚,多半不是好事。
穆能气得指着两人,林然缩了缩脑袋,“阿凉说的,不给就是不给,要不您在郡主府吃成不成,您想邀请谁来都可以。”
“不行,我不能便宜老八,他得了你一车好酒,一坛都不给我。”穆能想想就气,甩袖子就走了,出了廊下又撩了一句:“明日来这里喝酒。”
真是一处都不落下。
林然忽而叹息:“幸亏阿爹养的是女儿,若是和八王一样养了儿子,府里得吵翻天。”
这话说的哪里不对劲,穆凉瞥了她一眼:“你是何意?”
“字面意思,我们去铺子里看看,赵家吃了瘪,我心里正舒服。”林然拉着她就要出府,吩咐车夫套好马车,又让人去酒肆里备下雅间,午时也不回府了。
不知是何心思作祟,穆凉也想知晓赵家绣坊是何模样了,也就没有推辞,跟着林然去走一趟。
赵家绣坊前依旧有客,三三两两的人,与往日的热闹相比,实在是难以看得下去。
林然趴着车窗,向店里看去,赵浮云依旧在柜台前,与人说着话,热情而温婉,她觉得奇怪:“阿凉,我查过了,赵浮云祖籍江南,世代经商,可她的身段看上去又像是青楼出身,你不觉得哪里不对吗?”
她的所感,穆凉没有体会,尤其是她口中的媚术,“江南女子婉约,本就与洛阳城内的世家女子不同,再者你这般整日弄武的也是不多,难不成人人如你一身袍子?”
“我不温柔吗?”林然不服气,托着她的脸,逼她看着自己,眸色带着不悦:“我哪里不温柔?”
“你哪里温柔了,就瞧你现在温柔吗?”穆凉拍开她的手,摸着自己被弄疼的下颚,戳戳她脑袋:“怎地想学温柔了?”
“我本来就温柔,不用学的,我明日就穿你做的那些裙裳。”她骄傲地侧过脑袋,想起一事,忙拉下车帘:“不许看她,免得被她勾了魂去,去酒肆。”
车夫应了一声,甩着马鞭就走,林然哼哼几声后,穆凉随着她去了。
绣坊里的声音不温不火,两人也浑然不在意,毕竟这些都是小事,江南的损失比起洛阳城就大多了。
酒肆生意好,午时大堂就坐满了人,掌柜方从八王府回来,见到东家来后,就迎了过去。林然摆摆手,示意他退下去。
小半个时辰后,赵九娘从后门悄悄进来,脱下披风后,林然请她坐下,亲自斟酒。
吓得赵九娘站了起来,穆凉温婉一笑:“她心里不舒服,且由着她来做。”
“家主怎地不舒服了?”赵九娘讪讪地坐下,接过酒盏。
穆凉沉吟了会,斟酌道:“约莫吃了醋,心里酸得很。”
赵九娘在浮云楼十多年,立刻就回神来,闭口不提此事,小两口之间的事,外人少掺和。
饮过一杯酒后,她说起正经事:“有不少客人从江南而来,经历过战事后,都不愿往那处再去。前齐战将迅猛,不顾百姓安危,甚至以百姓来威胁地方父母官。”
“多行不义必自毙。”林然讽刺一句。
“前齐极为懂新晋的战术,往往都是盯着薄弱之处去打,这些想必朝廷都是知道的,只是有不少商户说只见过领兵的人,未曾见过什么公主,想必那位公主不在军营里。”
“不在军营里?莫不是虚张声势?”林然道。
“那可未必,哪里有公主抛头露面的,信阳殿下是为将,不得已。前齐既有猛将,战策指定的好,就不需要她出来的。”穆凉把玩着手中的酒盏,对于当年洛卿攻洛阳城之站略有些印象。
洛卿一向狡猾,又被明皇命为先锋,佯装打了几日,自己就失踪了,洛阳城守将见群龙无首,开门迎敌,哪里知晓信阳从侧方冲了出来。
洛阳城门就关不上了,至于她去了哪里,至今没人晓得。
也不知这是什么奇怪打法,但洛阳城门开了,就无人在意此事,主将对有稳定将士之心,前齐公主越神秘,新晋将士迎敌时,心中的忐忑越深。
林然不懂这些,示意赵九娘接着说下去。
“这位公主没有露过面,属下觉得或许人不在江南。”赵九娘猜测。
“不在就不在,你说说魏家的事。”林然不耐,一个女人就搅得人人不宁,比明皇还要让人厌恶。
赵九娘笑了笑,继续开口:“魏勋在江南一地多年,是当年最先拥护陛下登位的,至于能力,信阳殿下最清楚。”
那不就是酒囊饭袋。林然不想战事如何,只同穆凉道:“林家再避开战线,将铺子都关了。”
此时与林放当年尤为相似,不过林放没有关闭铺子,反而趁机抬高价格,谋取暴利。
商人行商,为的就是银子,林然不同,她不是打江山,而是要守住林放曾经打下的第一商户的江山,两者面对的局面不同,做法就是不同。
赵九娘无权置喙,沉闷下来,穆凉颔首应下:“也可,回府就着人吩咐行事。”
她也不好随意定下来,林肆当年跟着林放走南闯北,颇有经验,或许可问过他。
赵九娘又说了几件事:“您让属下查的赵家,有了明目。赵浮云确是至今未曾嫁人,本有相好的女子,只家里不同意,女子不知怎地就死了,赵浮云就一直耽搁下来。赵家在江南有名望,她很聪明,将商铺早早地移来洛阳,也未有什么损失。”
“相好的女子死了,这么离奇。你去查查相好的女子是谁,她不像表面那么柔弱,且我感觉她善使媚术。”林然斩金截铁,黑漆漆的眼睛里满是自信。
穆凉忍不住揉了揉眉眼,又开始了……
赵九宁知晓何谓媚术,秦楼楚馆的女子就爱用这些,且许多后宅妾室就喜欢学这些吸引男子的心,只一绣坊东家怎地会这个?
“家主怎地知晓她会媚术?”
“我看出来的,她身上的香气很奇怪。”
赵九娘不知如何回答,她曾见过赵浮云一面,江南女子素来婉约,哪里就是媚术了,小家主多半看错了。
她将酒盏放下:“属下先回楼里。”
“你不信我?”林然察觉出不对。
赵九娘讪讪一笑:“属下让人去查一查,家主莫要放在心上,这种女子至今不嫁,心思多少会深了些,您离她远些。”
她话里有话,林然反驳道:“不是我,是她总是来找我,经常偶遇,香气时有时无。”
赵九娘识人无数,对于赵浮云只将此归到江南出芙蓉这类上,并无太多的心思,小家主年纪尚小,分不清人,也是常有的事。
眼看着赵九娘被说得说不了话,穆凉缓和道:“你先回楼。”
赵九娘匆忙退下,林然哀叹不语,眉眼低垂,穆凉却道:“你心思不正了。”
“没有,你冤枉我,她就不是好人,你都因为她冤枉我好几次了。”林然抬起脑袋,她心正,不是那般见异思迁的人。
穆凉淡淡一笑,心中对赵浮云也多了些看法,顺着林然的意思:“对,她会媚术,你离她远些。”
她眼神漂浮,林然立刻就道:“你敷衍我。”
又犯傲娇的性子了。穆凉端起果酒去喂她,眉眼如画,轻声道:“不提她,免得使自己生气。”
“还是敷衍我。”林然不去喝,郁闷地侧过身子。
越哄越生气,穆凉认真道:“你看你因为不相熟的人生了多少气了,为何总是在意她,虽说对家生意做不出朋友,可也不要这么总记挂在心。”
“我没有记挂在心,只是提醒你她不是好人。”林然反思,她好像确实反应打了些,赵浮云会媚术与她有什么相干的,沉吟了会,自己先认错:“我感觉她总是有意无意出现在我面前,次数多了,传到你这里,你肯定不高兴。”
“在外做事,遇见的人数不胜数,我是小气的人吗?”穆凉失笑,她虽说敏感,可也不是不分是非的人,尤其是神秘的女人。
可这么一想,反而觉得不放心,又添一句:“你离她远些就成。”
她摸摸林然的脑袋,俯身亲上她的嘴角,淡淡的酒香很好闻。林然心中一喜,还没体会过味来,阿凉就离开了。
她抗议:“好短,再来。”
“没有了。”穆凉耳尖又红了,余光看到小东西不死心地贴了过来,忙制止她:“正经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