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点小说网
  1. 顶点小说网
  2. 其他小说
  3. 长公主殿下,别玩火
  4. 53、火引(四)
设置

53、火引(四)(1 / 2)


院子里墨菊锦簇,在温和的秋日下团团绽放。往日看起来?高贵的深紫花色,此?刻瞧着压抑极了,蔓延了整个庭院。

越萧的身影消失在廊庑深处,清尊如鹤的背最终只剩下一个剪影。

越朝歌的一双玉腿像打了楔子,牢牢钉在原地不敢动弹。脑海中的惊雷久久不散,恍如那日越军兵马踏碎长安时,那样沉重,那样不吉祥。

久久,她深深吸了一口气。

回过神来?,脸上竟然一片湿润。

越朝歌很久很久没有哭了。

她比谁都清楚,她没有哭的资格。她只能恣意,只能高高在上,只能背负着所有人的爱重与希冀,活得越来?越漂亮。

可现在,她这眼泪落得悄无声息。

至于原因,连她自己都不知道。

“碧禾,去把人拦下。”

终是从割涩的喉咙里发?出声音,有些破碎,勉强能听清。

碧禾是个知道轻重缓急的,一刻也?没有耽误,福了身立刻出去追。

桌上的象牙箸没有动过,躺在破碎的窗格光线里。边上的烫金请帖很醒目,越朝歌盯着看了许久,终是伸手?取下。

莹白的指尖翻开请帖,他正经写的字,原来?这样好看。

请帖抬头写的是“长公主殿下”,正文很简短,“今夜秋夕,诚邀一聚”,地点?落的是鼓鼓里,落款是“认错的越萧”。

越朝歌看见落款,心里突然被尖锐的针刺了一下,钻得又深又疼。悔意和想?念后知后觉奔涌而来?,她手?心酸麻,甚至有些捏不住这封请柬。

屋外秋风打得急,碧禾一个人回来?了。

越朝歌压下升腾而起的不安,往外望去,勉力问:“人呢?”

碧禾摇了摇头。

她打量着越朝歌的脸色,抿了抿唇道:“长公主可是担心渡骨山凶险?还是……穆小将?军……”

碧禾初来?长安,今日四下打听了长安的许多趣闻。其中有许多条都可以算得上是渡骨山逃生记,最近又听说?有雪狼狼群出没,可见渡骨山是何等?凶险。

然而这些还不算越朝歌心里发?闷的确切原因。

她心里的担忧无法对人言。

至于在担心什?么,甚至自己也?不大知晓。往事诸般错处和险恶,丝丝缕缕收归回来?,都集结在渡骨山上。倘若没有渡骨山的尸山血海和命缘离散,或许她今日这颗心不会这样发?胀发?沉,也?未可知。

碧禾见越朝歌的面色前所未有的惨白,一时间有些心疼,试图劝慰她:“要不,一会儿奴婢去梁宅,把梁公子也?请来??有他陪长公主说?说?话?,长公主兴许不这样忧心。”

越朝歌望向屋外花瓣翻卷的墨菊,道:“本宫谁也?不想?见。外头这些菊花,明日换成?红衣绿裳吧,墨菊瞧着不大喜庆。”

往年的秋季,长公主最爱的菊花品种便是墨菊,当年还写了“洗尽秋霜墨,傲卷百花王”的辞句来?歌颂。时光轮转,她换了心境,喜欢上了红衣绿裳这个花叶登对的鲜亮品种。

越朝歌揣着一颗胀得发?疼的心,在听涛榭里待了一整日。

她手?边放着碧禾从梁信那里拿回来?的工具和颜料,两只挽起袖子的手?臂中间,铺着一块柔软的方巾白色帕子,上面血玉妖娆横卧,划痕瑕疵的地方较之前浅淡了些。

越朝歌脸上蒙着轻纱,生怕呼吸之间的温度水雾影响了颜料的浓度。葱白的指尖夹着一根细如发?丝的银线,用来?引渡颜料进入血玉之中。

眼下,美人迎着秋风,眉头轻蹙。

没有旁人帮忙,她需要一手?提线,一手?滴颜料,着实有难度了些。加上血玉原本的划痕极深,若再开出一个豁口倾注颜料,血玉就此?损毁的可能性就占了七成?。可若不开出一个豁口,这些颜料难以顺|滑倾注进去,也?有可能造成?玉珏里面血色凝结的现象,届时,这块玉珏的珍稀程度就大不如前。

碧禾在她身后的桌上摆了午膳,一边忙活一边道:“长公主,先?用膳吧。”

越朝歌拧着细眉,放下银线,取了面纱盥手?,两指拎着一本古籍走到膳桌边上,边看边吃。

碧禾见她这样用功,往血玉台上望了一眼,道:“长公主可是遇到什?么瓶颈了吗?”

越朝歌道:“颜料还是不对。”

碧禾见她神色较今早好了许多,便有意逗她笑,一边布菜一边道:“依奴婢看,血玉血玉,血一样的玉,取血注进去,这天?上地下,还有什?么颜料花汁能比它更相宜?”

越朝歌翻书页的手?指一顿,抬起头,“血?”

她怎么没想?到呢?

竟是舍近求远,绕了这么大一个弯子!

饭才吃了小两口,碧禾甚至还没把桌上的菜式每样夹一筷子过去,越朝歌就盖上古籍,起身往血玉台这边来?。

她重又带上面纱,转头让碧禾取来?一个白玉牒。

发?亮的银针在指腹比了又比。

越朝歌和越萧不同,是个怕疼的人,身上破了一小块油皮眼泪就要掉出来?,此?刻拿着银针要刺指腹,实在有些怕得紧。

碧禾取了白玉牒回来?,正见她缩着肩膀,眯着眼“跃跃欲刺”。

“长公主使不得!”碧禾惊慌,先?喊了一声。她忙走过来?,万没想?到自己的一句玩笑话?竟让越朝歌当真以血作引,急道,“长公主金尊玉贵,娇养的皮肉,哪能如此??取奴婢的血吧。”

说?话?之间,越朝歌把手?伸到白玉牒上,食指一摁,鲜红的血滴妖冶如花,落入盘中。

指尖传来?细小而剧烈的疼痛,越朝歌扔了银针撂开面纱,把手?指含入口中,吮着伤口,眼底的泪意已经涌了上来?。

好在她刺得浅,疼过去之后,指尖已经瞧不出伤口了。

越朝歌深深吸了一口气,缓了过来?。

她盯着玉牒里的血,对比血玉,果然颜色如出一辙。

血相比起调制的颜料来?说?,拿银线引渡更容易些。她取银线末端沾了一点?血意,沿着瑕疵处的缝隙小心翼翼喂了进去。血珠进入玉珏的一瞬间,犹如浓墨滴入清水,血色如烟墨般,在血玉之中滚滚散开。

色泽与原来?的还是有差,深了些,可散成?云烟状,无端更添了一丝精绝的绮丽。

接下来?的步骤相较而言就简单了许多,越朝歌用尖嘴银箸取了早就备好的细玉珠,一颗颗填入瑕疵之中,切磋琢磨。最后让碧禾打了个简洁好看的络子,把血玉做成?了一个红绳项坠。

越朝歌提着这项坠,满意地端详了半晌,这才放入驼白木纹的桐木方盒之中,伸了个懒腰,彻底放松下来?。

外头天?已经黑了,夜风更急,从轩窗望出去,九曲回廊上的灯笼被风吹得左右款摆,灯影摇晃。

越朝歌一顿,因修玉而排解开的堵塞感渐渐涌回心脏。

越萧还没回来?。

碧禾正在摆晚膳。

越朝歌伸手?拿过漂亮的烫金请帖,捏了捏,抬眸道:“碧禾,先?伺候本宫沐浴。”

今夜赴鼓鼓里约,越朝歌特意穿了一身樱粉撒银渐变的齐胸襦裙,丰盈的心口处,系带是吸睛的湛蓝地纹金羽,垂绦如坠,亮眼的金片悬在最下端,随着她的步履,一步一飘摇。

碧禾选了些金银项圈随她挑,越朝歌挑了一个万物生的灿银色项圈,坠子是一颗晶莹圆润的东珠。东珠垂在湛蓝地纹金羽系带上,泛出莹泽的水水蓝光。

碧禾早已看惯越朝歌的无双妖妍,可这一身搭起来?,她还是忍不住赞道:“便是月宫的嫦娥娘娘下凡了吗?”

越朝歌闻言,收拾系带的手?一顿。

她的心境太差,以至于听什?么都像有隐喻一般。嫦娥偷灵药,常驻广寒宫,她像嫦娥,是不是从此?也?要碧海青天?夜夜心。

“越萧回来?了吗?”她问。

碧禾道:“还没有,许是路上耽搁了,又或者直接去了鼓鼓里也?说?不定。”

越朝歌垂下眼眸,不好的预感愈发?强烈。

越萧给她准备的马车,仿造的是她在京时的车舆,金玲作响,细绸长苏。时逢秋夕,长安没有宵禁,热闹非凡。街上俱都是耍把戏的堵住去路,越朝歌耽搁了一会儿,让车夫听她的指令走。

她年幼时常随母后一道出宫胡闹,可母后不记路,常带着她便走丢了,为了避免父皇吹胡子瞪眼想?生气又不敢发?作气坏了身子,长安的街市,她从小就烂熟于心。

马车走了无人小道,一路飞驰。

往日的禁宫多多少少会有兵卫把守,今日许是越萧做了什?么,马车纵贯宫门,竟一路畅通无阻。

越朝歌最后抵达的地方,就在鼓鼓里高台下。

她撩开车帘往高台上望去的一瞬间,脑袋闪过片刻空白,随机,眼泪毫无预兆地盈满眼眶,流了满面。

那高台之上,灯火绚灿,照亮了一方天?地。

鼓鼓里一扫那日的灰败,再度变成?那个鲜花馥郁、绿藤盎然的高台。皎皎月圆,高台上的无数鸽子灯笼迎着秋风翩跹起舞。点?点?萤火透过各色灯纸,映出不同的颜色。

灯纸颜色尚新,是新糊的灯笼。

不怪今晨,越萧身上有糊纸黏膏的味道。

这些灯笼,都是他亲手?糊的灯纸。

也?不怪他鞋底沾了枯叶青草,这些萤火,都是他一只只抓获。

越朝歌意识到这些,喉咙仿佛被一只大手?紧紧扼住,朦胧的视线里她发?现,越萧甚至有心到,所有的灯笼都和她玉牌上的那只鸽子如出一辙,一模一样。

他知道她想?家,所以约在了鼓鼓里。

他知道她想?父皇母后,所以刻意做了玉牌上的鸽子形状的灯笼。


设置
字体格式: 字体颜色: 字体大小: 背景颜色:

回到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