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杨柳拂来的春风中,顾朝曦的眸光比冬日的雪光还要冷冽。
他抓住他的手,声音低沉:“你要去哪里?”
崔雪麟道:“今日进宫是因为特勒和吐谷浑使者到来,使者说突厥突然向他们二国发兵,阻挠他们向中原朝贡,边疆有起刀兵之势,圣上多半会让我去平叛的。”
顾朝曦蓦然抓紧他的手,眸光紧紧锁着崔雪麟,有些紧张,更多的却是不可置信。
崔雪麟不知他的恐惧来于何方,只得顺着他的力道反握他的手,然后感觉到他的手握得更紧。
崔雪麟不由抬起双眼去看顾朝曦,杨华在风中轻轻盘桓,落在他们的身上,他们却没有受到一点干扰。
他们对视了很久,直到顾朝曦率先垂下眼眸,崔雪麟好似感觉已经过去好几日。
“墨书,”顾朝曦松开握着崔雪麟的手,从袖中拿出写好的回信递给墨书,对他道,“你拿着这信送进宫去。”他忽然抬眸看了崔雪麟一眼,接着道,“去清宁宫,让皇后娘娘交给圣上。”
墨书接过,应了,见崔雪麟没有说什么,便快步跑了出去。
顾朝曦并没有转身回房,只是站在庭院里,背对着崔雪麟一言不发。
崔雪麟双臂拥住他,轻声在他耳边问:“你到底是怎么了?”
他感觉到怀中丝丝青丝挠到自己耳际劲窝的痒痒,顾朝曦对他道:“没什么,我、我困了,陪我回去睡觉吧。”
崔雪麟听了就乐,坏心眼地用唇瓣去摩挲顾朝曦耳后敏感的肌肤,声音嘶哑暧昧:“出云你真的要为夫陪你睡觉么?真的么?真的么?”
顾朝曦竟然转过身来,就在庭院中,阳光杨花纷扬洒脱之下,修长的手指也洒脱地去扯崔雪麟的衣襟腰带。
崔雪麟给他的举动吓到了,一把擒住他祸乱自己胸前腰间的手,讶然道:“出云你是怎么了?”
古人云,事有反常即为妖。顾朝曦何止是反常,简直就是换了个人一般,不会是中邪了吧?
崔雪麟立即向叫人找道士来开坛做法。
顾朝曦此时说话了,“我问你件事。”
崔雪麟点点头,顾朝曦把自己衣襟又掩好了,挽着自己胳膊往房中走。
“你如果被派领兵攻打突厥,你是不是不会带我去?”
崔雪麟一怔,随即笑道:“怎么会?你是男子,军营中怎么会不允许男子随军。”他笑得太灿烂,比窗外阳光更胜。
进了屋子,看到了床榻,崔雪麟眸中情绪又变。他扶着顾朝曦躺下,蹲在床榻前关切问:“你可是累了?”
顾朝曦看了看他,道:“你不累么?”
崔雪麟抚了抚他头顶发丝,柔声道:“铁勒和吐谷浑的使者已经到了客卿署,我想再打探地细致些。你睡吧。”
顾朝曦想了想,道:“你去便去,不要和他们太过亲近了,太亲近了反而容易招来圣上猜疑。”
崔雪麟道:“我知道,他一向不想我再沾染军权。”
顾朝曦眼见在没有什么可说的了便合了眼,崔雪麟给他掩好被角,又在他唇边亲了一口才放轻了脚步离去。
房门关严,屏风隔绝了大部分阳光,只有些许漏了进来,顾朝曦右手压着锦衾,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被面上的花纹,那上面绣的是仙鹤腾飞山川日月江湖海,是当初崔雪麟任中书令时官员们送的贺礼。
他一直没和崔雪麟说过,自己当年见了崔雪麟没多长时间就曾给他算过命的,为了能看得清清楚楚,他穷尽了天目之力,将崔雪麟一生看得透彻。
崔雪麟身边有麒麟神兽保护,但凡他领兵所到之处必定是太平无事,煞气尽消。但他这一生的命途最终富贵之处是京城。
很多次和崔雪麟保证过要保他富贵荣华终生,他不是在安慰崔雪麟,只是因为他真的看到了那种荣华,但,仅仅是在京城。
要是领兵之时,处处都是危险。
最后一次为崔雪麟算命,他潜进了归真院的摘星阁,甚至动用的大祭司的法器,那次,他看到了崔雪麟命途的终点——西域。
如果崔雪麟此生再不领兵,终老京城或是在什么青山绿水间,哪怕是走到了朔方都无所谓,只要别过了凉州。
可是现在,突厥突然兴兵欲侵犯大燕边境,难道……真的是命由天定,不可改?
顾朝曦重重叹息了一声,只觉得头痛欲裂烦不胜烦。
他在床上翻滚起来,从这头到那头,差点翻下床去。忽然头在枕头上硌到个什么东西,他伸手去拿,将藏在枕头底下的玉珏给抽了出来。
这是自从顾朝曦说自己胸口痛之后崔雪麟给他拿过来的,从此以后就没再拿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