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蒙面巾被一把揪下?。
淡淡的星光下?,皮肤微褐,脸型微瘦,天庭和下?巴却饱满方正,容貌不算英俊,却一脸正气,是个生得很?精神的小?伙子。
只是和上次见那?身姿矫健精神奕奕的姿态相比,此刻却低首垂睑,脸色有着难以遮掩的灰败。
“李贤。”
此人,赫然是李贤!
那?个在船上叩见赵徵时,一脸忠心耿耿、从语言到肢体到微表情?都无一不显其效忠,弄得纪棠这个局外人都不敢过分?怀疑他的李贤。
纪棠把那?块蒙面巾扔到地上,盯了这人半晌,轻声说?:“你真配不上这个好名字。”
李贤不吭声,一动不动。
纪棠也?没有和他废话?,她转头看赵徵:“阿徵,我们先回?去?”
她看柴义:“收拾一下?,我们马上赶回?牟县客栈!”
刘黑思的三千骑兵正在急行军,预计后半夜就会抵达,虔州不宜久留。
这李贤押回?去再审不迟。
……
纪棠走过去,拉了拉赵徵的手。
他攒紧拳,肌肉僵硬得像块石头一样。
纪棠轻声说?:“快了,等去了贡西回?来,我们马上就提审他。”
半晌,赵徵眼珠子才动了动,暗哑“嗯”一声。
纪棠亲自把马牵过来,催促他上马。
柴义亲手给?李贤灌了软筋散捆结实扔上马背。
一行人火速赶回?牟县客栈,紧接着立即离开,望山北而去。
贡西七柳镇汪玄机,建州余云谷石余云。
还有两个人。
但他们已经接讯赵宸连夜赶回?建州了。
纪棠心道,这个石余云怕是有些险了。
赵宸卖相和表面口?碑都是很?不错的,而石余云也?有个地方和其他人不同,整个石氏一族是在赵宸的地盘上。
宁王亲自来请,对方若并非有什么明显的点让石余云不满意的话?,石余云很?可能会答应的。
果然,还没等他们这边考虑进不进冯塬老巢,前方已经发回?消息,赵宸成功请得石余云。
赵徵一行掉头往东,擦平阴山南麓返上雒,穿古径回?到密州,疾奔三百余里抵贡西,成功请出?汪玄机。
夜很?深,黑沉沉如水。
汪玄机习武之?人非常利索,用不了一个时辰就催促妻儿收拾完毕可以上路了。
纪棠握了握赵徵的胳膊:“好了,我们这就回?去提审李贤!”
……
三天后,上雒,州衙门地牢。
滴答滴答的水声,陈旧阴暗的地底牢房墙壁青苔斑斑,除了潮味之?外,又久违了新添了一丝丝的血腥味。
自赵徵取下?上雒之?后,这个地牢已经凋空长达数月,今天又重新派上了用场。
短靴落地的踏踏声非常清晰,一道一道的精铁栅栏门打开,锁链的哗哗声长而紧促,纪棠和赵徵并肩走在最?前头,陈达孙承玹等人紧随其后,很?快下?到最?底层。
火光熊熊,一个被剥得只剩里衣的人被捆绑在石阶最?底下?尽头的十字邢架上,披散头发,垂头无声。
一见到这个人,身后骚动声登时就起来了,七八道急促又沉重的呼吸声。
纪棠一行今天下?午刚回?的上雒,匆匆处理完回?归的紧急事务之?后,当天晚上赵徵就下?来了。
偌大?的石室,准备了长案和靠椅,可赵徵并没有坐,他立在倒数第二级的石阶上,居高临下?,冷冷看着那?个被捆绑在邢架上的人。
他不动,身后的人却再也?无法按捺得住了!
孙承玹黄汉冲了出?去,一个箭步几乎像野兽般扑了过去,恶狠狠揪住李贤的衣领,强迫对方把头仰起来!
“李!贤!!”
一字一句,孙承玹双目充血,恨不得一口?一口?生啖了对方血肉:“你好啊!你真好!!!”
你竟敢当叛徒!!!
天知道他们其他的四个人,这一年多承受了多么大?的压力和怀疑!!
主子不说?,但难道他们就把这件事揭过去了吗?所有人都不再提及,但他们恨不得把心肝都掏出?来以证明自己的清白!
他们五人年纪相差不大?,都是前后几批人选出?来的,团结在主子身边协助当差,彼此见面的时间比家人还多,他们都是以兄弟相称的。
可万万没想?到,兄弟之?间,竟然出?了个白眼狼啊!!!
“他们究竟给?了你什么啊?!啊!!”
“你对得起太后娘娘的大?恩吗?!”
“你还记得你在齐州的族人吗?!”
“你怎么敢啊?!!”
孙承玹不可置信:“你竟敢谋害太子殿下??!!”
“李贤!!我要杀了你!!!”
李贤被卸下?了下?巴,以防咬舌自尽,他一直垂眸不看孙承玹,在这一刻对方咆哮中终于现出?激动之?色:“……不,我没有,我,我不知道……”
含含糊糊,拼命摇头否认。
他当时真的不知道的,不知道他们要害太子殿下?性命的!……他没动手,不是他!
他只是被迫传递过一些消息,他没有,他不知道的!
柴兴怒哼一声,这粗犷爽朗的青年鲜见一脸冰冷怒色,冲上去一把拨开孙承玹的手,狠狠一拳就挥过去,他破口?大?骂:“你他娘的狗崽子!!我不想?你全家!!!”
柴兴重拳一挥,整个沉重镶入地面的精铁邢架都晃了晃,李贤被打得脸一歪,鲜血飞溅,嗒嗒嗒七八颗带血的牙齿被打落在地。
皇太子可不单单是皇太子,他还是柴兴的亲表弟,两人年龄就相差不到一岁,小?时候甚至是一起玩耍一起学武一起长大?的!!
柴兴尤自难泄心头之?恨,又狠狠踹了李贤几脚,力道之?大?,连他自己都趔趄了一下?。
要不是还要口?供,他恨不得提刀就把这狗崽子剁成肉泥!!
铁链绷紧叮叮作响,李贤又吐了一口?血,这次不是口?腔打破的,而是从腹腔里喷出?来。
鲜红色,斑斑点点喷溅在邢架前的青色地面上。
可并没有人怜悯他。
不管是谁,尤其暗部,个个目带愤恨瞪视着邢架。
纪棠也?是,谁会怜悯叛徒?她最?多有点点担心看了身侧的赵徵一眼。
这个李贤,纪棠从前听?赵徵说?起黄汉五人的身世时曾详细提过。
这人身世和张惟世差不多的,乱世倾辄,多少庶族和黎民小?家被卷进去,动辄粉身碎骨。李贤家被洪水冲垮,整个村子乞讨为生,可逢大?灾战乱谁家有余粮?跋涉数百里病的病饿的饿奄奄一息等死,最?后还是被柴太后所救。
这等全族活命的大?恩,该比山高比海深了吧?可前有一个张惟世,后有一个李贤。
纪棠摇了摇头。
只张惟世为官为爵为钱财,而这个李贤呢?
她思索了一下?,略略比较这人和张惟世的区别,“难道……你妻儿没死?”
这个李贤从被救那?刻起直到今年,被成功抓获当时已重新被大?起底了一次。
李贤家被洪水冲毁,同村族人四散奔逃,自然有人找不见的,最?后能一起上路乞讨的不足四分?一。
李贤父母在,妻子和刚出?生的孩子却没来得救出?来。
难道没死,被辗转拿在人家手里了?
纪棠缓步下?了石阶,试着猜测了一下?,妻儿确实比族人重要多了,毕竟李贤父母已经老病死了。
李贤浑身一震,呼吸登时粗重了许多。
柴义冷笑一声:“这不是背叛的理由!”
难道妻儿没死,太后娘娘的恩义就不在了?难道妻儿没死,就可以背叛组织不忠不义了吗?
柴义上前一步,冷冷道:“你可以自裁!!”
柴义向来都是寡言少语而理智恭谨的形象的,还是第一次看他这般的冷笑喜怒形于色,可见他作为暗部的统领在这一刻是有多么的愤怒。
他转身跪地:“殿下?,请将此人交给?卑职!”
柴义有些年没有亲自监刑了,但他认第二没人敢认第一,凭借他的手段,必将此人的上下?线和腹中所知尽数吐出?出?来!
“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