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罗这个人或许并不难看懂,这一点从他那一身的肥膘便可以看出,若还觉得有些没看明白,透过这两路他养起来的官兵,也就能摸个十之八九了。
这两路官兵虽不至于同朱罗一样各个身上长了几圈五花肉,但能说会道的本事怎么也承下了六七分。
自从出城之后,行路时这些官兵倒还都有个人模人样,而一旦停下休息,一个个便连先前强撑起的一点严肃劲都散了,有说有笑,放松得很,只差举酒碰杯。
也不知道朱罗怎么想的,这回只派了个小将军来带这些糙汉子,那小将军许是连说话的分量都可有可无,见他们这副样子,从一开始便采取了放任的态度。
杨嬷嬷是城主府里的老人,若是站出来说几句,他们必定也是给她面子的,可她本是极重规矩的人,这时候竟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最后还是阿一看着前前后后十数辆马车里的小姑娘被吓得连帘子都不敢掀开,怕她们被活活给憋闷死,找了那小将军说了几句,那些官兵这才稍稍收敛了一些。
如此行了五日,他们的车队早已经远离了良州城,据说还差一日便可抵达晋城,到时城中许是正值上元灯节,场面乱得很,不适合车队前进,是以早些时候谭将军便派了人过来问过阿一,到时是进城还是绕城。
阿一看着那些马车外没点样子的官兵,想了想道:“那还是绕城吧。”
别到时候他们这些马车被堵在人群里,而那些官兵全跑去看花灯了……
这日黄昏,阿一正在马车里修炼,杨嬷嬷的声音又从帘子外传进来:“小姐,谭小将军派人来问,今夜准备让车队歇在前面的山脚下,小姐意下如何?”
杨嬷嬷这一句禀报完了,半晌也没听到马车里有回应,不由又问了句“小姐?”。
阿一哭笑不得地睁开眼来,随口道:“听将军的便是了。”
杨嬷嬷应下是,转身同那小兵吩咐去了。
阿一实在没忍住,掀开帘子问杨嬷嬷:“嬷嬷,这车队是小将军在带,为何事无巨细都要先来问过我?”
杨嬷嬷低头回话,这才说出了真相:“出城之前老爷便吩咐过,此一行,凡事皆由小姐做主。”
阿一眉头一皱,老头没事让她做什么主?
她从来也没管过这些啊……
阿一顿时有些不自在起来,觉得被委以重任了,却又不是她自己想担的,眼角一塌,开口道:“嬷嬷,我对做主这种事也不熟,接下来一路便不必再来问我了,一切由你和小将军看着办吧?”
杨嬷嬷却当即正着神色摇头道:“不可。小姐若是连个车队都打理不妥,日后进了宫也只能是被欺负的份,如何当上娘娘?”
阿一被说得一噎,她倒是当真没告诉他们,她从未想过要当什么娘娘……正想再多说几句,把这责任推给杨嬷嬷,便见前面的车队慢慢停了下来,杨嬷嬷像是知道阿一接下来准备跟她来一通胡扯八溜,先一步提出要去看看夜里的膳食如何准备,不慌不忙地走了。
阿一:“……”
等载着阿一的马车被牵到山脚下,那些个官兵早便已经开始准备宿营和伙食了,杨嬷嬷站在一群大老粗中间指点江山,忙得不可开交,根本“没空”搭理她。
阿一讪讪地收回视线,想了想,坐回去修炼了——横竖如今也就是每日分早中晚对她来个几连问,她要真不想管,最多是多应几声“嗯”的事,其他的也就被他们布置下去了,她看着好像在领头,其实也就是摆个架子,没什么切实的麻烦让她去管。
……但也不知是方才被那么打扰了一下还是怎么,阿一坐回马车里,一时间却很难集中精力去修炼,心上隐隐地出了些莫名烦躁。
难道是因为她比她自己想象得还要不喜欢这种被赶鸭子上架的感觉,排斥到连修炼都进行不下去了?
阿一觉得自己真是矫情,却又不知道怎么给自己开解,摇了摇头,索性下了马车。
甫一跳下马车,便见一个官兵从她身边跑过去,直跑到几丈之外一个临时搭建的帐篷前才停下步子,也没点官兵的样子,探着脑袋往帐篷里喊了声:“将军?”
下一瞬谭深便从帐篷里走了出来。
那官兵一见他出来,先笔挺地行了个军礼,而后便没了模样,当着谭深的面搓起手来:“将军,弟兄们发现这山上多出片竹林子,这不这两日都要立春了,地里的笋正鲜着呢……”
谭深会意,随手一挥道:“去吧。”
“得令。”那官兵笑嘻嘻地行了个礼,迫不及待地回身往山上跑,路过阿一的马车时才发现小姐便站在车旁,忙站住了又同阿一行了个礼。阿一同他点了个头算是应了,那官兵便拔腿跑了。
阿一看着那官兵的背影,突然醒起这几日是她站在了世人的角度去看这些人,理所当然般想着他们该是如何如何的样子,平日里该如何如何做才是正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