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一看着自己那些错了的狗爬字被一个个圈起,又被一一修正在一旁的空处,脸上不由红了,指着水希道:“我这,当时岁数小,写得也匆忙,你也不必这么较真,一定把我这些错字都给改过来吧?”
“不是我。”
“嗯?”
水希重复道:“这字迹并非我的……阿一,你可见过这字迹?”
阿一听了水希的话,迎着自己当年感人的文化素养仔细看了看:“你这么一说,我倒是觉得这些同我当年那些识字书上的字迹有些相像……不过,我这几个字既然都写错了,也定是因为当初没学好,我如今也只是觉着有些印象罢了。”
水希脸上的沉凝有些重了,抬手在那桌面上一扫,桌上多年的积灰便几不可察地浮了起来,又瞬间消散在空中。
阿一如今法力清了空,却还是敏感地问道:“你方才是……发了一道风信?”
水希闻言,对阿一的观察力挺满意,眉间松了些许,点过头后问道:“阿一,我想进这屋里看看,可会有何不妥?”
“屋里没什么特别的,你可以进去看看,最里面是我以前住的地方,中间那处是我爹住的,排在墙边的那些酒坛子好像很容易碎,你若是要拿起来看的话记得小心些,别伤……”
阿一说到一半,抬头同水希对视了一眼便闭上嘴默默挪开了视线。
好在水希也只是看着她轻轻笑了一声,便挨身进了里屋。
阿一郁闷地随意在一旁的长凳上坐下,趴在桌上同自己当初的那些狗爬互相瞪眼。
——她这态度变得太快了,半个时辰前还对着水希这反感那反感,想要同他绝交老死不相往来,如今却就因了他的几句话,立刻便开始对他担心这担心那……
阿一觉得自己真没出息,但她却没出息得很开心,她怀疑自己是疯魔了……
阿一想着心事,也没注意时间,水希很快从里屋出来,也不知到底进去看了些什么,只是他方才的那股子肃穆此时已经隐了下去——又成了平日里那个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模样。
虽疑惑水希方才到底在凝重什么,但他没说,阿一便也不问,这是信任——她相信水希会有分寸。
只是……
“我刚才想起来我从没同你说过这是我家,为何你一开始便好像知道?”
水希这时也在桌前坐了下来,看着桌上的木炭字,嘴角微微扬了起来:“云锋都知道,我为何会不知?”
阿一顺着水希的视线看过去,便见他又在看自己当初那些充满愚昧的字眼,心上突然涌出一股强烈的羞耻,随便从万象袋里掏出件外衫便将桌面盖了起来,随口转移话题问道:“云锋是先前那把剑?”
“……嗯。”
听出水希回答中的迟钝,阿一低头才又发现自己拿出的这件外衫是水希的——昨日夜里她猛地醒过来,自己便又在先前那屋子的床上了,身上盖了被子,一旁是水希的外衫,阿一手贱,想着之后可能真的要跟水希一刀两断了,悲从中来,便这么胡乱把他的外衫收进了万象袋想要多留个念想……
阿一轻咳一声,拿着外衫的手一松,打着哈哈道:“这,今日也这么晚了,难得回来一趟,我便在这里留宿一宿,你,你自便吧。”说罢,抬脚便往里屋去。
“那明日,我们便回云兮峰?”
这话本已经无需再问,但水希耳边蓦地响起阿一昨日的那句话来,心头一紧,竟也跟着站了起来。
阿一掀帘子的手一顿,却是背对着水希笑了:“那,我要云锋带我。”
水希闻言终是松了一口气,点头笑道:“好。”
阿一连掀两道帘子进了里屋,本想直接上榻修炼的——她如今法力不济,连御剑都无法,孱弱得她自己都嫌弃。
屋里便只有一张小床,一道小窗在墙上站得很高,顺便透了些星光进来。
当时阿一年纪小个子也小,屋子小床也跟着小一些,倒没觉得什么,让她无奈的反倒是如今这么多年过去,她依旧觉得这一块小地方很是够用……
低低叹了一声,阿一坐在床沿将鞋子一甩便要盘腿坐好,却听到床底下一串清脆的碎响。
被小小惊了一下,阿一趴在床沿探了头往床底下看去,便见那里整整齐齐地排着几个酒坛子,方才她那甩出去的鞋不过就是轻轻地撞了一下,那些酒坛子便跟碰瓷一样连碎了三个。
阿一本不想多加理会,抬头时眼角瞥见那些碎瓷片里的东西时不由一愣,这才勾手捡了鞋子,又从床上爬回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