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夏暄摒除忸怩,重展云淡风轻之态,“我喝高了,脚滑掉水里,和三哥并无龃龉。”
停顿半晌,他补了句:“三哥为了救我,还亲自跳下水……你们别听外界瞎传。”
魏王墨瞳微扩,面露担忧:“三哥素来怕水,又不会游泳,没事吧?”
“这、这关四哥什么事!”夏皙激愤下冲口而出,“由此可见,三哥他……宅心仁厚,对殿下呵护备至,奋不顾身!”
“我多关心两句,阿皙为何无缘无故发火呢?”魏王一脸无辜。
夏皙转而瞥向晴容,见她并未因“三哥怕水”而流露震惊或鄙夷,怒容略微缓和。
要知道,四哥最擅长不动声色搅弄是非。
装作关切,实则为在九公主跟前透露三哥的弱点!
阴险,狡诈,可恶,居心叵测!
晴容对上夏皙愤怒难言的眼神,先是错愕;待赵王停止进食,讪笑解释自己不会水,她才明白,兄妹二人真正忌惮的,是被她看轻。
事实上,她以太子之身失足落水,一来不知身边高大男人是赵王,二则从未认为他后知后觉记起不会游泳的状况有多可笑。
她满心充斥的,仅剩化身成太子的震悚。
而今细想,赵王当时的恐慌与担忧,真真切切。
他既是兄长,又是臣子。
于人伦之情,他一心关爱弟弟;于君臣之道,他势必护卫君主。
那会的太子犹在睡梦中,而她,才是唯一见证赵王舍身相救的人。
于是,在余人悄然窥探反应之际,晴容向那满脸窘意的青年报以温柔微笑。
“紧急关头,赵亲王将自身安危置之度外,这份忠肝义胆,难能可贵,更成天家兄弟情谊深厚的见证。小事之怯为大事之勇所灭,丝毫无损亲王威名。”
她言语恳切,目带崇敬,令夏皙笑颜舒展、魏王微露尴尬,却教夏暄俊容泛青、心底醋意横流,快把他腌成酸瓜。
赵王朗目凝在她俏生生的脸蛋上,郑重点头:“虽然没能全听懂,但小九公主说的,一定对。”
晴容被他大胆炽烈眼神一烫,顿时颊畔生云,慌忙垂眸回避。
赵王见状,俊容堆欢,举杯豪饮,意态洒脱。
在场最高兴的,莫过于夏皙和鱼丽——他们,一个健硕威猛、粗犷豪放,一个娇俏可人、玲珑剔透,总算搭上话、看对眼了!
无奈下一刻,赵王突然挺直腰杆,喉底溢出一声响亮的……“嗝。”
···
“哎呀!怕是吃太撑了?要不喝口茶缓一缓?”
夏皙眼见三哥的饱嗝止不住,回身命侍婢催茶。
晴容猛然想起,此番出游特地带了赤月国新茶,本想道别时赠予夏皙和陆清漪,当下转头问:“小鱼姐,那小提匣的茶,先拿上!”
“公主,雀舌茶和龙珠茶,您需要哪一款?”
晴容正欲念雀舌之名,未料小七嘟嘴道:“雀舌!太残忍!龙珠茶好听,我要龙珠茶!”
夏皙啐道:“又不是给你喝的!”
“姐姐意思是,九公主小姐姐的茶只给三哥一人喝?偏心!”小七愤愤不平,干脆扯上另外两位兄长,“殿下和四哥凭什么不能喝?我凭什么不能沾哥哥们的光!”
晴容有幸亲耳听过这对姐弟的争执,料知再闹下去没完没了,赶忙打圆场:“有有有,都有!见者有份!”
为平息纷争,且尽快理顺赵王那道气,她火速煮水烹茶。
简单冲洗后,玉指捻起少量黑褐色的茶粒,撒落于装盛开水的宽口白茶盏中。
茶粒一开始漂浮于水面,随后徐徐散发丝丝缕缕的血丝,盘旋缭绕水中,宛若红烟绯霭,袅袅娜娜,蜿蜒散落至杯底,最终将茶汁染成淡铜色,才由鱼丽奉给太子。
夏暄原本听茶名时,略显犹豫和嫌弃;但见晴容柔荑优雅摆弄茶具,心口发痒,暗下决心:管它是脏是臭,即使有毒,都得喝下去!
他挽袖举杯,小饮半口,只觉畅爽甘醇,香清味浓,于唇齿间留下高雅熟香,甜中带润,别具一番风味。
“好茶!”夏暄情不自禁赞叹。
得他一句肯定,晴容弯唇轻笑,继而为其余白瓷盏加入茶粒,再请鱼丽依次而呈给赵王、魏王等人。
赵王不管茶水温度,急匆匆一口饮尽。
魏王迟疑须臾,浅抿后笑称尚有点烫,便搁在手边。
“好喝!”小七边往盏中吹气,边慢慢饮下,“这茶叶形状好生奇怪!”
夏暄皱眉:“安心品茗,别多说。”
“嗝。”赵王喝完,并没多大好转。
晴容立刻又泡了一大碗,示意他含嘴里,一点点往下吞,别着急。
赵王从鱼丽手中接过茶碗,好奇询问:“一颗颗的,真是茶叶?”
“算是吧!”鱼丽见他将茶灌入口,躬身笑答,“赤月国南部的老百姓,会将野藤、茶叶和换香树等枝叶堆一处,引来某种专门吃茶叶的小黑虫。虫子吃完枝叶,留下细小粒状虫粪。山民们收集后炒干,加入蜂蜜、茶叶,按照一定比例混合复炒,就是这……龙珠茶。”
赵王瞠目,理解她话中含义时,未吞咽的茶水狂喷而出,溅了她一头,随即呛得连声咳嗽。
晴容暗生悔意。
此茶乃边陲部族的特色,采制不易,香味独特,更是健胃良药,一度作为贡品。
她刚才之所以没让此茶作为首选,正因担心他们知晓来由后心里不舒服。
可万没料到,赵王嫌恶至此。
她慌忙搁下手中物,从袖口翻出一块方形丝帕,意欲呈上。
夏暄眉宇间滑过微妙不悦,手疾眼快,抢在她之前,把折叠好的手帕塞到赵王手里。
晴容顺势把帕子抛向鱼丽,对赵王温声致歉:“抱歉,让您受累。”
“不不不,这茶,味道很好,是我孤陋寡闻,多有得罪!”
赵王擦完嘴,随手将绘有兰叶的帕子摊在案头,凝视鱼丽,满是歉然:“姑娘还好吧?”
鱼丽哭笑不得,拭去脸上茶水,顺手抖了抖帕子。
透过阳光与灯烛,蚕丝面料所绘的墨青色兰草清雅空灵,引发夏皙、魏王眸光一凝。
小七如发现惊人秘密,童音清脆中夹带亢奋。
“咦?奇了!怪了!哥哥和小姐姐随身携带的丝帕,大小、材质、图案、颜色……居然一模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太子:对啊,为什么呢?因为我俩有奸情,这是定情信物啊!
晴容: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呜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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