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之远没说话,将这人的大部分力都撑在了自己身上,扶着他继续往家里去。
老房子熟门熟路,离开很多年,就算有些地方已经重新规划改建了,但大致的格局没有变。林昂的家他依然记得。
到了门口,裴之远问林昂拿钥匙,林昂迷糊着一张脸,“唔……钥匙?”
看这样子,人都已经傻了,索性裴之远直接往林昂口袋里摸,摸了两下没摸到,又问:“在哪只兜里?”
“啊?”林昂微微仰头,眯缝着眼看裴之远,裴之远又问了一遍,“拿钥匙开门,你不想睡大街吧?”
“哦。”林昂像是听明白了,猛地点了一下头,“不睡大街,我要睡床上,睡又大又软的床,远哥跟我一起睡吗?”
裴之远也喝了酒,意识也不算清醒,陪着林昂闹了后半夜,再加上倒时差的缘故,头已经昏昏沉沉了。
他干脆没说话,直接将林昂全身上下的口袋都摸遍了,最后一无所获。
林昂除了手里那只没电关机的手机,竟是什么都没带。
裴之远叹息着,默默地看着林昂。
林昂忽然笑了,“远哥,我啥也没带,北滨路的房子都卖了……”
老铁门被林昂撞得哐哐作响,他茫然四顾,视线却一点也不聚焦,“我……”
身体一歪,又是要倒下去,裴之远将人扯回来,“别乱动,没钥匙进不了屋。”
但林昂一点都不关心钥匙,他抓着裴之远的手臂,突然像个孩子似的,在深夜里哇哇大哭起来,“哥,我没有家了,我把房子都卖了,我……”
寂静的周遭,青年的声音尤为响亮,裴之远立马捂住林昂的嘴,“别吵着邻居,小声些,不知道隔壁宋伯觉浅又啰嗦么?”
“啊,宋伯?他前年就过世了。”林昂掰开裴之远的手指,声音果然也小了些。
裴之远又给人擦鼻涕眼泪,好端端一个偶像明星,这会儿跟个街头乞丐似的,不过他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身上的白衬衣不知道被林昂舞弄成了什么样子。
“那,我送你回哪里?”
“我不知道。”林昂抱住裴之远的脖子,抽抽噎噎地说,“远哥,我不知道回哪里。”
“那回林家好不好?或者你哥那里?”裴之远像哄小孩子一样哄着对方。
林昂哪里肯听,“我哥肯定会抽死我的,他最不喜欢我喝酒了。”
“知道不喜欢,你还喝?”裴之远斥了林昂一句,林昂嘴角一别,眼看又要毫无形象地咧嘴嚎哭。
裴之远算是服了,“得,要是你哥问起,你就推我身上,就说我故意灌你的,这不就行了?”
“不要。”林昂坚决地摇了摇头。
裴之远最后道:“那,我带你回我家,好不好?”
林昂黝黑的眼珠子转了转,迟疑了一会儿,还是摇头,“我不要,我就在这里,哪儿都不去。”
“行吧,祖宗。”裴之远也没法了,跟人在屋门口纠缠了大半个小时,心想再这么下去天都快亮了,他也甭想睡了。
然而林昂可是个真绝色,就这么挂在裴之远脖子上,靠在裴之远身上,也能呼哧呼哧半梦半醒地睡过去。
裴之远靠在墙上,搂着林昂的腰背,仰面望着夜空,天幕一片漆黑,偶尔有点点星辰。
他突然觉得,就这么待在一块儿,似乎也挺好的。
这个小院,充满了对童年的回忆,即便喝了酒,昏昏而来的睡意仍然不能磨灭裴之远清晰而浓烈的过往。
他想起那一年第一次见到林昂,这小子还是个穿开裆裤的小屁孩,直接在他鞋上撒尿,气得他脸都红了,却又没学会足够骂人的话,只能恨恨地将人提溜开,叫他不要跟自己玩。
又想起有一次小屁孩撕坏了他心爱的漫画书,他气得眼泪汪汪,回头一拳就想抡他脑袋,却在看到对方懵懂无知的笑脸时突然松了劲儿,然后气呼呼地砸自己的头。
那时候他喊他,小远哥哥。
他总是扯着他的衣角,从东头走到西头,跟他要糖吃。
到后来的某一天,小屁孩突然开始不要糖了,也不叫他小远哥哥了,反而装作一本正经小大人的样子,称他一声远哥,还说这样比较成熟。
他当时就笑了,傻不傻啊。
把林昂从一个小屁孩带到了毕业,最后各奔东西,如今走过万里路,终究是重逢了。
重逢时小屁孩已经长成了一个英俊的青年,却还是在酒醉时扑在他怀里,毫无防备地冲他吐露心事。
看着林昂的睡颜,裴之远忽然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对方的脸颊。
嗯,还是跟从前一样,软软的,很好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