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萧重琰上一世自小长大,修道百载,却最终身死道消之地。
只是萧崇琰遥遥看过一眼,心下却顿生疑惑。
流云巅四季如春,无论岁月如何流转不息,理当始终春意融融,可为何今日望去,整座山峰却如覆寒冰,萧条枯寂,不见半点春色?
“哐——哐——”
渡船缓缓抬升,终于攀上最后一重云层,停在落河尽头的那一汪碧湖边。
萧崇琰暂时放下心底困惑,去看那红日下的碧湖光景。
碧湖边是落河学府的河畔广场,正前方有一青色巨石耸立,上书“河畔”二字,那字迹也极为眼熟,又是来自故人。
落河九峰,河畔广场,入府渡船,皆是旧时光景,却已全然不同,一如萧重琰曾经畅想。
那是不知多少岁月之前,北地魔族仍与人族对立之时,曾经他与景珩互为两族领袖,每逢大战过后,却会心照不宣共饮一杯。
有时是彼此算计,尔虞我诈,有时却也会真的暂时忘却彼此立场,痛饮一番,互相问道,推衍天机。
他们说的最多的,便是大道、飞升,与沧澜天下。
萧崇琰听景珩说沧澜,景珩听萧崇琰说大道。
有时萧崇琰也会提起沧澜,这座落河学府最初之构思,便是由他首先提出。
“沧澜大陆为何近万年从无一人飞升?其一是鬼域在侧,每隔数百年便有入侵,无数修道种子还未成长就已陨落;其二便是魔族、人族争斗不断,内耗过甚。”
那是又一次大战过后,两人再次不约而同共饮。
酒到酣时,萧崇琰曼声开口,声音虽漫不经心却锐利至极:“若你我二人可约束两族不再敌对,引导沧澜大陆三族融合,共立修道之地,有教无类,三族修道者皆可来此,三千大道各有立身之所,如此方才真正大道可期。”
当时景珩是怎么说的?
那位人族仙尊白衣胜雪,面色冷清,仰头痛饮后掷下酒杯,只说了两个字:“我来。”
这之后才有了他们二人合力促进两族停战,又恰逢鬼域入侵,三族并肩而战,自然而然隔阂渐消,融合之象逐渐显露。
而在千年后的今天,曾经于两人构想中的修道之地,便是眼前这座落河学府。
景珩说他来,便真的就做成此事。
忆及旧事,萧崇琰心湖间顿起涟漪,不行剑与九逍剑剑识受其影响震动不已,本命剑感知到自己主人气息,顿时传来阵阵欣喜焦灼的意念。
在那遥遥隐没于迷雾间的流云巅上,忽然有金色剑光一闪而过,划破天际,于九天之上鸣动。
“锵——!”
这一日,沧澜大陆十二位亚圣再度垂首,将视线落于流云巅。
神色各异。
萧崇琰亦是望向流云巅深处,微微蹙眉,似是看到某些画面,神色逐渐冷淡,然后便有怒意顿生。
因此他也没有看到身旁,原本含笑欣赏九峰风光的顾璟也紧握腰间白玉印章,眉心紧皱,似是疑惑不已,喃喃自语道:“流云巅?”
为何总觉得那座冰雪覆盖的山峰理当并非如此,而应有另一番生机勃勃气象?
……
……
流云巅深处,有一柄飞剑被重重禁制镇压于寒潭中,数根万年玄铁牢牢锁住剑身,末端被死死钉入四周崖壁。
寒潭水面一片冰封,那飞剑剑身覆有厚厚一层寒霜,不知在这里被镇压了多少岁月。
只是这一日,本是纹丝不动的禁制,如今却震颤不已,几欲破裂。
寒潭正中,被镇压于此的那柄飞剑正发狂般颤鸣不断,拖曳着缠绕剑身的玄铁互相碰撞,激起刺目火花,却每每总是差之一线,被禁制再度镇压。
如此反复数次,飞剑剑光逐渐黯淡,挣扎幅度也缓慢减小,剑身甚至隐有裂纹显现,整柄飞剑竟是已显露出一副颓然衰败之势。
“不行,还不行。”
恰在此时,有一道声音突破重重封禁,避过九天之上诸多亚圣目光,直接传入那飞剑鞘内。
熟悉的气息与声音让那柄剑微微一颤,随后渐渐沉寂,再无声息,寒潭内再次陷入一片死寂。
相隔千里之外,流云巅脚下,碧湖另一端,萧崇琰仰头望天,面色微冷,眼中怒意极盛。
他心湖内不行剑剑识与本体分离,不行又向来是个小笨蛋,根本说不清流云巅上发生了何事。而如今他就在流云巅脚下,剑识与剑身本体顿生感应,萧崇琰只是从心湖内看到一点山巅情形,便立刻推演出这些年不行剑究竟是何等境地。
对萧崇琰来说,本命剑不亚于是自己的半身,是他最为亲近的伙伴与同道者,不行剑更是由他亲手铸就,其中剑灵几乎可以说是他亲自教养至今。
眼看自家小孩受了如此委屈,萧崇琰自重生以来,终于第一次生出真切的怒意。
但他的声音却轻柔和缓,带着无限耐心与爱宠,温声劝慰自己那焦灼不已的本命剑:“不行,再忍耐些时日,等我来寻你。”
他在心湖内轻抚不行剑剑识脊背,将委屈得直掉金豆子的小人搂在怀中,神色沉冷,低声说道:“千年岁月,无尽苦寒之痛,我必替你一一讨回。”
背弃你我者,皆当一剑杀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