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字,二又二为‘万’。”
野柳儿把按照棋谱破解出来的字裁剪下来,按照顺序一一摆放在桌案上。
“主子,除去隔间的空,一共是十六个字。”
萧世离拧眉看着,她喃喃地拿手指一一点过,声音顿了顿继续道。
“万、春、之、下、自、天、祐、始。
主子,这…这是什么意思?”
“三千白蘋,也承也嗣。”
萧世离继续念出了之后拿八个字,突然吐出一口气来,摇了摇头随后反身关紧了门窗。
“黎九的思路不同于我,她作风办事向来别具一格,就算打暗语也不会如同一般公主小姐一样文绉绉地兜圈子。
她暗语里说的是什么,便真的是什么。
不过我倒是没料到,她会知道此事。”
他将门上的悬销挂了上去,抵在上面看着野柳儿,“野柳儿,我现在说的每一个字,你都不许透露半个出去。
你想知道我不会瞒着,但你清楚我的性子,对待叛我之人,我从不会留情面。”
“小奴明白。”野柳儿低头而拜,“小奴已将全部性命献给主子了,定会尽全力辅佐您,还请主子明示。”
“五十余年前,当时的萧家还正值鼎盛时期。”
萧世离开口,指尖抚过桌案上的“天祐”二字,“那个时候,是天祐八年。
天祐帝长兄平王在那一年早早逝世,留下了正值貌美妙龄的西疆王妃乌兰华氏,与年仅十岁的景亲王——李嗣卿。
那一年,被卞唐的朝臣们称为乌兰华之乱。”
“乌兰华之乱记得小奴在萧家时,也听年老的下人偷偷提起过。”
野柳儿说着偷偷看了一眼萧世离的脸,依旧困惑,“可是小奴听闻,乌兰华之乱仅仅是皇室内部的斗争,与之前的三月叛乱和北凉之祸完全不同。”
“没错,那并非叛乱,而是一场夺位之争。”
他点点头,“身为旧族后裔的乌兰华王妃手握西疆百万旧族重权,借入宫之名公然与还未正式立后的天祐帝叫板。
后又命景亲王李嗣仪下书三十一条,首条,直指所谓的国欲无后。
当时作为待选之一的宁妃出身小族无权无势,乌兰华王妃举止高雅又出身显赫旧族,受人敬仰,且与江都的各大名门世家来往甚密。
朝中重臣一时之间,竟有大量大族老臣倒向了她那边,就连当时时任宰相的萧老宰相也未能免俗。
至于宁妃,就是如今身居万春宫的宁老太太。
我想,黎九她之所以会写下前两句,恐怕就是想要暗示接下来所说之事,与宁氏有关。”
“那‘三千白蘋,也承也嗣’又是什么意思?”
“我大概有点思路,但还是不确定。”
萧世离摇了摇头,“她费尽心思传达出来的东西,大致意思是宁氏权力自天祐时开始,又因乌兰华王妃之乱得以巩固。
她期间提到的‘嗣’字所指,想必不是宁氏之子李嗣仪,而应该是其异父异母的皇族远亲景亲王李嗣君。
但我却一时没有弄懂‘三千白蘋’和‘承’字的意思。
白蘋只是岭南常见的一种小花。至于‘承’字,在我的印象里也并没有哪位亲王皇子名字里带了‘承’字,且与乌兰华之乱相关的。”
“是了,小奴还记得,萧府之中大夫人最爱哼摇篮曲给孩子与幼奴们听。”
小女奴突然微笑,语气轻柔地模仿起来。
“白蘋白,向江边…十三女,不得语,投掷骰子远人归呦…”
带了软语腔调的女孩侬音娇而远,萧世离顿时听得愣了一瞬,兀自咬着唇低下头沉默不言。
白蘋…宫中白蘋…
“…三十年,白蘋落,小舟回…”
带了吴侬软语的男子低低地和着,他黑衣下的肩膀单薄消瘦,似乎是在微微颤抖着。
“野柳儿,大夫人她也跟我唱过的,在临死的最后一刻。”
他低低地说道,“她在灭门时远远见了我,上百禁军持刀对她,大夫人却温柔地笑着唱给我听。
那年秋凉,她把我从宫中带出来,我却什么都没有为她做过。
江畔白蘋,生于江南无根无势,开于势微之处…
那是我。”
“萧大公子。”
她忽然低低开口,“您是萧大公子,对吗?”
“嗯,我回来了。”萧世离轻轻应着,点点头。
“呜呜呜呜…”
野柳儿突然嚎啕大哭,跪在地上一阵阵抽噎起来,“呜呜呜…真的是你。太好了,真的太好了!大公子还活着…你回来了…你真的回来了!
呜呜…我太高兴了…
小奴能够成为大公子的奴婢真的太开心了…!”
萧世离倒是被吓到了。他看着一直都压抑沉默的小女奴哭得像一个受了很久很久委屈的小女孩,然后又拼命笑起来,抱着自己的小腿擦着眼泪。
“都怪小奴,大公子曾经那么体弱,这几年一定在外面受了很多苦来着,呜呜…都怪小奴没有早点发现!
真该死,我在萧府的时候还偷偷摸摸偷吃您的饭食来着…呜呜,您杀了野柳儿吧!”
“哈哈…”他突然被逗笑了,然后掩唇蹲下身子,拉着对方擦得满是泪水的手。
“别哭了,你那时还是个孩子呢,我原谅你了。
黎九在北疆她对我很好,虽然一开始总是傻兮兮地闯一些乱七八糟的祸,但我宁愿她一直是那个单纯明媚的样子…当然现在也很好。
她还是成了世人眼中万众瞩目的九公主。
别哭了,你们是我的家人。你和九儿…都是我的家人。”
——
万春宫内彩蝶扑飞,花融慢悠悠地提着篮子在秋色渐浓的矮树旁收集着晨露,忽然听见身边一阵响动。
“哎呀,是哪个府里来的小奴隶?”
她看见一身绿裙的野柳儿弯着腰,满脸好奇地盯着地上已经采集满露水的小罐子们看,连忙轻斥道。
“回漂亮的宫女姐姐,小奴是度至使大人府里的。”
野柳儿捧着一堆精致的粉黛云锦,歪头朝花融笑,“度至使大人想让姐姐帮一个忙,不知道宫女姐姐对这种云锦,还喜欢不喜欢?”
“啊,好美的云锦!”
花融被夸得心乱飘,看着云锦顿时两眼一亮,想去细细碰那布料又连忙收回手,狐疑地看对方。
“切,我才不要呢…度至使大人那么厉害,哪里会找我来帮忙?你莫要骗我了!”
“这云锦可不是普通宫人能够拿到的,姐姐你一看便知。”
野柳儿又将手中托盘向娇嫩的宫女拿近了些,笑盈盈道,“我家主子只是听说最近万春宫中采蘋正忙,便特意来给主持这事的姐姐带点慰问来。
怎么,宫女姐姐不要?不要小奴可是拿回去了。”
“哎哎哎别忙啊!”花融顿时急了,手足无措地拦住了她,“度至使大人他还说什么了?就…没说点什么慰问的话要传达给我?”
“他倒是想说,可我看他最近愁眉不展的,似乎心里有事给忘记了。”
她故作困惑地皱起眉,“似乎是什么…很重要的东西丢在万春宫的河里还是湖里了,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