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啊？”我皱眉道：“你又去干什么了，你查他什么底细啊？”
“他不是自称大老总吗？我就去……”
“他是说他爸是大老总……”
“哎，都一样，但我不能全信啊，万一他在诓人呢？”
“他不会……”
“我去找人问，说这个千通啊，到底是个什么来头，是不是老总信程，是不是在北京，我有个一起上舞蹈课的，就你那个赵阿姨，她最懂这个，她儿子在工商局工作，你猜结果怎么着？”
“……”
“她教我用百度百科查了！”我妈把手机掏出来，凑近了伸出指头点：“你看看，这是百度说的！权威的！白纸黑字，都是官方的介绍。”
“妈……百度百科是谁都能编……好我看我看。”我无可奈何地凑过去，我妈那字号挑的是“超大”，整个页面上就两行字“程国修，汉族，男。1958年6月7日生于湖南省株洲市。”
上面还有一张眉目肃然的近照。
“这谁？”
“程观他爸。”我妈激动道：“你看看，董事长，副主席，会长，你看看这个，净资产300亿，什么胡润百富榜，全球富豪排行榜，这个那个创始人……乖乖，他还捐钱植树造林捐了一个亿呢！”
“……”
“这是他和他儿子在募捐仪式上的照片，你看是不是小程观！”我妈举起手机，恨不能砸我脸上。
程观穿着一身笔挺的西装，不苟言笑，举着一块夸张的塑料牌子，牌子上写着捐献给公益组织的金额，后面是一串夸张的零。
“还有这个，这个是程观参加晚会的照片……你知道他去过春晚现场吗？”
是地方台春晚，一个个红桌布圆桌上坐满了一团喜气的嘉宾们，穿着红色大礼服的主持人采访位列前排的退伍老兵，感动中国的好人雷锋，为祖国做出卓越贡献的医疗工作者，后面居然真的是程观的脸，他端正地坐在桌子边，说不出是高兴还是不高兴，一派温和。
还有程观出席科技大学颁奖典礼的照片，参加电子创新奖学金首届颁奖仪式的照片，参加保护野生动物为野生扬子鳄发声的活动照片，参加中华慈善总会修缮悬空寺和大清宁府的照片……
“他是真的，”我妈拍拍我的背，恨不能抽死我：“你捡到宝了！”
“别那么说，听起来就像……”我心里膈应得很，却不知道哪里不舒服，只怏怏地点了点头：“知道了。”
“你赶紧和他把结婚定下来，听到没有，”我妈掰着我的脸要我看着她：“趁他现在鬼迷心窍眼瞎还喜欢你，你赶紧哄他把婚结了，结完以后他后悔也来不及，到时候你就赚了。”
“什么叫鬼迷心窍……”我烦道：“我不想催他，我自己还没想好结不结婚……”
“我不管你想好没有！”我妈怒道：“要你想好管什么用？你脑子不好使吗还是蠢啊？这种优秀的人你到哪里找啊？你自己什么水平心里没点数吗？搁菜市场都没人要的。他一时瞎了……”
“什么瞎不瞎了的！”我听得心里一阵火，像是蚂蚁从身体里面密密麻麻地啃噬，直直爬上喉咙，我一手拍开她，指尖刮到她的胳膊，顿时疼得我倒吸一口气，眼泪哄得一下涌上来。
我妈气头上全没发现，只一把抓着我，居高临下道：“听着，我这是为你好，能结就早结，到时候不要怪我没提醒你。”
我咬着牙，硬等着手指那阵疼过去，脑子里嗡嗡作响：“我……”
我想说我不想为了钱和他结婚，我和他结婚一定是因为爱他。
我想说我不想逼着他娶我，也不想要他后悔。
我想说我知道我不够好，我知道他是我见过最好的人……
我想说如果我们分开了，那一定是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情，我现在就知道，以后也知道……
但你是我妈，你是全世界最应该爱我的人，能不能，能不能……
能不能不要把我说得那么不堪。
我被她抓在手里，眼泪哗哗地往下流，我妈莫名其妙地看着我，象征性地拍拍我：“好了好了，我不说了，你说你知道了，这事就结了好吧？”
她屈尊降贵地退了一步，瞧着我要我服软，我闭上眼，一口气堵在胸口，但我还是一点点撬开牙齿，说知道了。
我妈满意地又拍了拍我：“那我明天回去了，你自己照顾自己，下午四点的车，程观说到时候小李来送我，你也来吧。”
“恩。”
我妈拖着脚步出去了，没关门，叮叮咚咚开始洗漱。
我躺在床上缓了一会，下床关灯关门，在一片漆黑中，慢慢地慢慢地缩进被子里睡了，柔软蓬松的被单海绵般将泪水照单全收，变得潮湿而苦涩。
而对网上的轩然大波一无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