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蝉鸣声声,这个夏天实在漫长,令所有人都有点受不了,绿叶快被猛烈的?太阳晒化,叶尖浓绿欲滴,午后空气沉闷,似是即将迎来一场惊天动地的?大雨。
杜程坐在长椅上,他的?目光穿过遥远的?距离,静静看着病房内的?欧阳玉,欧阳玉正坐在床上揉着自?己毫无知觉的?腿,神情怔怔的?。
杜程偏过头看了一眼姬满斋的?西?服,“真的?洗不掉吗?”
西?服胸口痕迹斑驳,星星点点的?不太显眼,是那天他留下的?泪水痕迹。
姬满斋这身衣服显然不是凡品,杜程认为它更倾向于一件防御类的?法器,这样的?法器很难被损坏或者留下痕迹,更何况是姬满斋的?法器呢?
杜程视线下滑,姬满斋的?手?套同样也?被他的?眼泪弄脏了。
姬满斋回避了这个话题,“想吃点什么?”
病房内,护工送来了盒饭,欧阳玉感?谢的?笑容已经有些勉强,不像一开始住院时那么云淡风轻了。
“宝宝不哭了,妈妈给你买冰激凌,痛痛飞走了。”女人抱着痛哭的?小孩从医院大楼里出来,母子二人经过长椅边,完全没有注意到?大夏天里一身黑色西?服奇怪打扮的?姬满斋,倒是杜程目不转睛地看着抹眼泪的?小孩。
帽沿跟着转动,姬满斋环手?望向杜程,“要吃吗?”
杜程看小孩,是因为想起那天自?己失控痛哭的?样子,脸微微一红,“我又不是小孩子。”
“不是小孩子,也?可以吃冰激凌。”姬满斋起身,轻拍了拍杜程的?肩膀,压下帽子转身向医院外走去?,杜程看着姬满斋离开的?背影,嘴角微微上扬起来,意识到?自?己在笑后,又很快把笑容压下,继续紧盯着欧阳玉的?那间病房。
欧阳玉正在吃午饭,房间里其他病人都说好了一样热热闹闹地有家人陪伴,只有他孤零零的?一个,筷子在盒饭里动得很缓慢,他像是静止在热闹人群中的?一幅画,格格不入地落寞。
重新失去?双腿的?老人忽然间变得苍老了,杜程看着欧阳玉,想到?欧阳玉年轻时候的?样子,欧阳玉年轻的?时候的?确是个很清秀的?美少年,可他老了,再好看也?是老了。
他仍记得孟诗平的?回忆中曾感?叹,她年华老去?,色衰而爱弛,丈夫也?喜欢上了别的?年轻女子。
欧阳玉已经这么老了,周隔海还在乎他吗?还会为了他出现吗?
正在这时,杜程像是感?觉到?了什么,他的?眼珠动了一下,视线迅速地移到?医院走廊处。
清瘦的?少年穿着普通,步调沉稳,混迹在人群中毫不起眼,他一步一步走向病房,在离病房只有一步之遥时,脚步忽地顿住,他转过脸望向窗外,视线准确无误地与?医院楼栋下的?杜程对上。
多日?不见,杜程还是一眼就认出了那张脸,很奇怪的?是,他以为他会愤怒地立刻冲过去?,可他没有,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周隔海,而周隔海也?只是平静地看着他。
双方?都从彼此的?眼神里感?觉到?了相似的?内容。
“他知道了。”
垂在身侧的?手?微微颤抖,周隔海抬起手?,向着杜程的?方?向压了压,又指了指自?己,无声道:不要动。
杜程坐在原地没有去?追,他有种直觉,周隔海会过来的?,他不会再逃了。
中午的?太阳是液体状的?,倾泻而下,让人也?跟着融化。
人群来来往往,少年仔细地躲避着人群,从拥挤的?医院大楼出来,没有碰到?任何人。
杜程的?目光一直看着周隔海的?两条腿,笔直修长的?两条腿,走路带风,稳稳地停在他面前,他好像又有点不认识周隔海了。
杜程仰起脸,周隔海还是老样子,面无表情,一副厌世脸,“一个人?”
“不是,”杜程平静道,“他去?给我买冰激凌,虽然离这里还有一段距离,但也?可以随时把你碾碎。”
气氛凝滞。
小妖怪刚和他认识的?时候,天真又单纯,他说什么,还要拿笔记记下来,好像对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人都有一种与?生俱来的?信任感?。
现在,那种信任感?消失得一干二净,他防备着,像随时会被伤害一样,警惕地将自?己所能依靠的?东西?悉数拿出来保护自?己。
周隔海过来,平静地在离杜程一人远的?地方?坐下。
“你的?腿……”
杜程先开口了。
“暂时的?,”周隔海顿了顿,“抱歉,雄赳赳是我杀的?。”
杜程已经知道了这件事,他也?很平静地问道:“为什么?”
“第一,他知道了我续命的?秘密。”
“第二,我恰巧需要补充灵力。”
周隔海平淡地将一切说了出来,就像是已经准备了千百次一样。
“补充灵力……”杜程看了一眼医院大楼,“为了欧阳玉?”
在看到?杜程的?那一刻,周隔海就知道大限将至,今天他逃不脱了。
其实在杜程走后不久,周隔海就已经听说精怪管理局里多了个可爱讨喜脸上带酒窝的?小妖怪,管理局的?老大很喜欢这个小妖怪,把小妖怪宠成了管理局的?吉祥物。
毋庸置疑,这个小妖怪就是那个曾经短暂寄宿在他家的?墙精。
傻傻的?,连他伤害了他朋友都不知道。
“是。”
“你愿意把你的?腿给他,是你自?己的?事,”杜程语调稍稍激动,“你自?己要牺牲就牺牲你自?己好了,你凭什么牺牲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