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你的医生也死了。”
王淮一愣,眼泪先于悲痛流了下来。
医生死了,那他该回哪里去?
“对,他们都死了,只有我和你活了下来,呵呵……你是我的。”叶阳喃喃说着,双手忽然放到王淮细白的脖子上。
沈暮霖似乎预料到什么,脸色一变:“你——”
叶阳双眼充血,耳朵却隔着一层膜似的嗡嗡直响,眼前的人变成五官狰狞的陌生人,正在疯狂地嘲笑他一无所有,
“闭嘴!闭嘴闭嘴闭嘴!!”叶阳轻而易举抓住猎物毫无防备的最脆弱的脖子,手背青筋暴起,明显是下了狠劲。
“你疯了!松手!”沈暮霖冲到两人中间,把叶阳的手指从王淮的脖子上一根根掰下来,“妈的你这个疯子!滚开!”
叶阳像杀红了眼的斗牛,又要扑上去弄死对方,他得让脑海里这个声音停下,他相信王淮会回家。
沈暮霖留下来真是留对了,他愤怒地挥出一拳把叶阳从病床上掀下去,抡起旁边的椅子砸在他身上,大有不把人打死就打成重度残疾的架势。
王淮在床边难受地咳嗽着,像溺水者刚被打捞上岸一样大口喘气,生理泪水不断流出来。他无处可躲,医生死了,他却不觉得多难受,哭是因为他无家可归,医生的性格再阴晴不定,到底给过他一个避雨的屋檐、一面遮风的墙壁,一处可以容身的场所,一个有床有沙发有人的家。
现在这些都没有了。
偏偏他忘了曾经是怎么活的。除了医生外,记忆是一片空白、一淌死水,谁游离在他的记忆之外?又有谁曾令他难舍难忘?
有谁能告诉他,遗忘了过去,又被唯一可以依赖的人抛弃后,哪里才是他真正的归宿。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所以他哭了。
沈暮霖以为他被吓坏了,用身躯挡住他的视线,不让他看到叶阳,柔声安慰:“好了好了,没事了,别怕,没人敢打你了。”
他一直像礼貌而优雅的骑士,尽心尽力照顾在侧,从未展露出暴力的一面。多日的陪伴让王淮对他完全没有防备,不需要防备的人,大抵是可以无条件的信任的人。
“请你,带我去见医生……”王淮抬头看他,眼睛被泪水泡得又肿又红,可怜极了。
沈暮霖发誓,这是他人生面对的最难的选择。他宁愿一辈子和王淮囚禁在医院里,也不愿带他去边虞的家,可现在除了答应下来,没有任何办法能止住王淮的眼泪了。
无法拒绝,无法回应,只能沉默以对。
叶阳躺在地上,呆呆看着落地窗外璀璨的星空。
“请让我见他一面,求您。”王淮颤抖的声音打破了一室寂静。
许久,叶阳站起来,抹去嘴角的血迹,笑着对他说:“别哭了,我带你去。”
王淮两次差点被这人掐死,再也不敢拿正眼看他了,眼珠子转啊转,无意间瞥到他手腕一点光芒。
是一块折射窗外月光的手表。王淮看清楚了,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就不那么怕他了,问道:“你没告诉我你是谁。”
叶阳心中那股冲动如潮水褪去,他摘下手表,被椅子砸中的脚崴了一下,终于是走到床边。
沈暮霖像护着崽崽的母鸟,抱着王淮,恶狠狠瞪着他。
“给你。”叶阳把手表递给他,“戴上,别再弄丢了。”
好了,物归原主,完璧归赵,他再没什么东西和王淮有关了。
结束了。
他该回家抱着小黑,坐在玄关等王淮回来,方便他打开门后扑进自己怀里,诉说外面世界光阴似箭。
“你……你是我哥吗?”王淮从沈暮霖的手臂露出脸来,怯怯地问道。
他想接过手表,又怕被掐死。
“不是。”叶阳回答得很快。
“那,那你之前说……”第一次见面,这人分明自称“哥哥”,还抱着他说了好久的话。
“我认错人了。”叶阳把手表怼到他面前,“你收下它,再也不要出现在我面前了。”
王淮没接过,壮着胆子问道:“那你……知道我哥去哪了吗?他为什么不要我了?”
沈暮霖把他的头按回自己怀里,“他是人渣,咱们不——”
话还没说完,他就吃了王淮一记重拳。
王淮努力模仿边虞生气时的样子,拳头握得死紧,和刚刚的可怜虫判若两人。他抓着沈暮霖的衣领,把人拉到距离鼻尖不足一寸的距离,咬牙道:“闭嘴,否则我杀了你。”
别说沈暮霖了,就连叶阳都没见过他这么生气的样子。王淮从来都是礼貌而又克制的,他的朋友们对他的评价里,一定有一句“他完全没有脾气”。叶阳脑海里的第一反应是怎么哄他,成了本能和生存习惯似的,他无法不去安抚这个张牙舞爪的人。
“他确实是人渣。”叶阳说,“你别等他,他不会来了。”
沈暮霖垂下头,等到怀里空无一物了才咬紧嘴唇,无声地流泪。
“你说谎!”铃铛声响了起,王淮走到叶阳面前,鼓起勇气,轻轻推了他一下,委屈得像好像是叶阳欺负了他一样,“你胡说!我哥才不会不要我。”
叶阳非常认真地看着他。
王淮抓着自己的脖子,委屈地控诉:“我记得,我都记得的,虽然医生说我没有哥哥,我还是记得我有!他是很好很好的人,送过我平安锁,戴在这里,我只是太粗心才会弄丢了,但我会找回来的,我一定会找回来的!你们再说他一句坏话,我——”
他说不出话来了,因为叶阳把他的嘴堵住,温热柔软的舌头小心翼翼攻城略地。
王淮愣在原地无法动弹,医生每次吻他他都很害怕,按理说被一个只见过两次面的陌生人强吻,他应该更害怕才对。
可是明明这人也没抱住他,但他就是不想逃。
不想,一点也不想,他甚至先于大脑发应地回应这个莽撞的吻。
吻很短暂,叶阳放开他,听到一声熟悉的“哥哥”,笑了起来。
“我在。”
后悔了,还是舍不得。
原谅我,王淮,我正抱着另一个占据你□□的灵魂,对他说一些你再也听不到的话。
我猜你不会原谅我了,所以你用离别惩罚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