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暮霖抱着一叠传单,独自一人站在昏黄的路灯下,看着那两个打情骂俏的男人。
忽然一阵风吹来,卷走几张传单,吹进空落落的心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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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暮霖是在中秋前一天找到王淮的。
他趁叶阳半夜睡着了,远程控制王淮的电脑,找到叶清的微信和号码,用王淮的微信号发送一个病毒文件,诱导叶清下载。叶清没什么文化,大字不识几个,看到发送人是王淮,毫不犹豫地点进去下载了。
沈暮霖成功监控叶清手机。
王淮非常敬重这位叔叔,他的小说里有很多他和叶清打电话的对话描写,显然是有定期和叶清通话问好的习惯。
可他失踪后连叶阳的手机都不打,会主动联系叶清的可能性,在沈暮霖看来,只有小小的万分之一。
沈暮霖抱着这万分之一的可能,每天背着书包挨个矫正机构跑,遇到一些口风紧的工作人员,他得假装自己是要来矫正的“病人”,这才被允许进入。
他像个孤魂野鬼。
曾经,矫正所是沈暮霖的噩梦。
如今,他在噩梦里找光。
就在中秋前两天,叶清接到一个外地号码拨打过来的电话,电话通了,却没人说话,很快就被他当做诈骗,挂断了。
沈暮霖却像溺水的人抓到一根浮木,他记下这个号码,找到这个号码的归属地。
希望接踵而至。
号码是拨打当天办的新号,是从某个小手店铺办的,而且通话记录只显示一个。排除是诈骗后,手机上的身份证显示一个姓晏的男子,年龄21岁,地址是陕西西安。
沈暮霖抱着万分之二的希望,用打工剩的最后一点钱,买了从广州到西安的高铁票,找到姓晏的男人的住址。
晏峥家境很好,他的父母一开始很不待见沈暮霖。
沈暮霖心想,自己也不丑,而且话说得诚意满满,死皮赖脸在人家门口蹲了一整天,晏峥这才答应见他。
沈暮霖进入他们家,晏峥的父母眼神不善,防贼似的。
他开口便表明自己的身份,说是王淮的朋友,过来西安看他。晏峥不可思议地看着他,双眼布满血丝,喉咙紧了紧,终于吐出一个地址。
沈暮霖不敢多待,郑重道谢后就要走。
晏峥不顾家人的阻拦,把沈暮霖送到门口,说:“你快去看看他吧,我们一起从矫正所出来的,他情况很不好。”
“谢谢。”
沈暮霖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被人家用防贼的眼神看了,晏家那紧张的气氛,和得知沈暮霖是同性恋后的沈家的气氛,是一样的。
沈暮霖暗暗叹口气,说:“那些事都过去了,别怕。”
晏峥笑了笑,目送他的离去的背影,关上门,低声说道:“不会过去的,永远。”
当天,晏峥从十一楼坠落,他的生命宣告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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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夜城。
凌晨三点,再过三个小时,天就亮了。
沈暮霖发完传单,在餐厅里等老板结工资,老板故意晾了他许久,不情不愿把皱巴巴的一百元拿给他。
沈暮霖花了将近半个小时走回旅馆,腿酸得要死。
王淮吃过安眠药,已经睡熟了,沈暮霖打开破门的“咯吱”声响也吵不醒他。
沈暮霖没找到他之前,这里非常糟糕,窗帘拉得紧,房里充斥着一股呛人的异味,王淮就坐在肮脏的地板上,躲在角落里缩成小小的一团,脸埋在膝盖中。他当时神志不清,牙关打颤,一直无意识地重复说着“我不是同性恋”,沈暮霖费了很大的力气才让他认出自己。
房间虽然收拾过,但脱落的墙灰和格格不入的老电视机,还是显得这里异常破旧。沈暮霖把被单洗了五六遍,还是觉得脏,这里只有一张床,王淮只能靠着安眠药入睡。
因为长时间走动,沈暮霖的脚底板已经起泡又被磨破,很疼。他跪在床边,轻轻摸着王淮的头,摸着摸着,眼泪就掉了下来。
“我是第一个……找到你的人,王淮。”
这次,他终于有底气,念出这个人的名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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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暮霖白天在旅馆,上网接网络程序外包兼职,晚上去奶茶店兼职端茶送水,有时也会去发发传单。他一天只要十块的盒饭管饱,但是王淮不行,这个可怜的偶像不知道被矫正所里的人怎么折磨,瘦得厉害,急需补充营养,不然会像龟裂土地的干草一样枯死。
沈暮霖除了付房租和饭钱,其他的钱都花在各种补品上。晚上出去兼职不在家,怕王淮情绪失控,会哄骗他吃下“钙片”,等他睡熟了再出去。
尽管生活节俭,甚至是艰苦,他还是没把已经找到王淮的事告诉任何人,尤其是叶阳。
某一天晚上,他睡在床沿,翻身看着王淮熟睡的侧脸,甚至想这样过一辈子。
或者,明天就死也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