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你傻。”叶阳说,“快点,再闹就真不滴了,眼睛不要了啊,我还不想要一个瞎子弟弟。”
“滴,滴。”王淮怕他真的生气,撒娇也撒到点为止,躺好了,抠着叶阳短裤的口袋。
“滴了这许多天,晚上能看得到了吗?”叶阳专心滴着,不敢拿太高,怕砸下去会痛,又不该离得太近,怕戳到他眼珠子,紧张得好像在拆炸/弹。
“哥哥,滴不滴啊。”王淮忍着笑,看到近在咫尺颤抖的手,心里盛了蜜似的甜。
“你就是啊奶,我伺候你还被嫌弃。”叶阳终于完成任务,轻轻拍他脑门,“起来,腿都让你压麻了,就会装,白占你哥便宜。”
王淮尝到眼药水的苦味,微微皱了皱眉,把手伸到口袋里,握成个拳头。
他要是只有拳头这么大就好了,藏在哥哥的口袋里,走哪捎哪,好像这样才会有安全感,可是叶阳不是每件衣服都有口袋的,那就变成一个小挂件,挂在哥哥的腰带上。
叶阳是他的口袋,会把他装起来,保护起来。能包容他的其实只是个小小口袋而已。
叶阳滴完眼药水就继续肝代码,敲到一半又被室友的电话打断,按了接听。
王淮的手像蚯蚓一样继续挖掘口袋,叶阳在家穿休闲服,裤子是松紧带的,差点被扯下来,拍他的手,不痛不痒地骂了一句,继续和室友聊天。
电话打了很久,中间王淮还去上了个厕所,爬上床时候瞥了一眼电脑,看到大大的“兼职”二字,眼神顿时就暗了下去。
叶阳为了照顾他,丢了工作,一大好青年整天个神经病关在家,出门就为了买菜,把自己活成了个家庭主妇。王淮觉得这很好,但是叶阳一直在无声地反抗这种约束。
叶阳是个正常人,被关在医院一个多月,现在不过换了个环境,“囚禁”还在继续,他迫切想和外界接触,那样能让他能感受到自己是活着的。
王淮唯一意难平的就是这点,他无法永远留住叶阳,除非他能缩成拳头大小,或者变成一个小挂件,但这些又都绝无可能。
他其实能看清楚了,只是有重影的毛病,但绝不会影响正常的生活。叶阳说他装可怜,一点儿也没说错。
“——好,回见。”叶阳挂断电话,看到他在发呆,“怎么了?撞到墙了?”
厕所总是比较暗,王淮以前在厕所撞过一次,直接就冒出个青紫大包,差点没被撞傻,痛了好几天才恢复消停。
“没撞到。”比撞墙更可怕。
叶阳莫名其妙,下床去准备晚饭了。
很久以后王淮才知道,那通电话是叶阳的室友打来的,他们想邀请他出去补那顿散伙饭,但是他拒绝了。
王淮问他为什么要拒绝,他说家里有个装瞎的弟弟。
这样的日子过了半个月,王淮的眼睛去医院复诊,毕竟还年轻,身体底子好,恢复得快,医生建议他买一双防辐射平光眼镜,眼药水要经常滴,日后注意不要长时间盯着电子产品就行。
精神科的医生对王淮印象很深,看到他时还以为自己出现幻觉了。王淮离开的时候像个病秧子,现在已经和活力四射的同龄人没什么两样,甚至更加光亮动人。
他们做医生的,以为是一粒粒白色的药丸救了这位少年。只有王淮知道,什么灵丹妙药都救不活他,救活他的只是叶阳一句话,一个随随便便的承诺而已。
王淮拿着手里的黑色眼镜,四四方方的很土,于是踮起脚尖去抓叶阳的金丝边圆形眼镜,戴在脸上露出个大大的笑容。
“别闹了,当心头晕。”叶阳眼镜拿回来,走出医院时被外面的阳光刺得微微眯起眼睛,忙把平光眼镜架在他鼻梁上。
马路两边各栽了一排无名树,汽笛声喧嚣,每一辆汽车驶过都激起尘土飞扬,在太阳底下焦虑等待公交车的病患满头大汗,不远处有一处正在施工的工地,打地桩的声音像巨人在跑步,车站附近有一个绿色的垃圾桶。
天气热,叶阳不想挤公交,牵着人在一棵大树底下乘凉,等待的士来接他们回家,忽然往旁边走去。
“哥哥?”王淮有些奇怪,却也没落下,很快跟了上去。
叶阳一只手牵着他,另一只手提着个纸袋。里面装着王淮的病历,和一包剩一半的纸巾。走到垃圾桶旁边,伸手把纸袋扔进去。
垃圾桶是翻盖的,东西掉进去很难再取出来了。
王淮看他的表情不像是在开玩笑,这才没有去捡“垃圾”,又喊了他一遍。
“那些事被我扔掉了,没有了。”叶阳紧了紧握住他的手,说:“我们再也不要想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