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淮喊了他多少次他已经不记得了,后来他实在撑不住,沉沉睡去。
是哥哥,就不会害他变成被唾弃的同性恋了。王淮很放心,一夜无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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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
叶阳的手机闹钟响了,他迷迷糊糊关了闹钟,再看看床上的人,还没醒。
昨晚实在闹得够呛,但是不论怎么样生活还得继续,只是平淡的生活里多了件不得不去了解清楚的事情。
一定要找机会当面和边荀问个明白。
叶阳肚子饿扁了,把人叫醒后用起身去厕所拿矿泉水漱口。
王淮的情况还不稳定,叶阳昨晚答应他可以暂时不回学校,先在这里住着。出门买早点顺便要去续房时,他却说要回宿舍。
“你可以吗?”
王淮点了点头。
叶阳去退了房间。
王淮昨晚睡了三个小时,脚步有些漂浮地走回宿舍,爬上床,侧躺着拿着木雕看,很快又睡过去了。
双胞胎不在,估计是去上课了,宿舍里只有廖明丰坐在桌边看书,他看到人来了,合上书,轻手轻脚背上书包去上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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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中旬,天气转凉,树叶禁不住秋风的袭击而坠落,或在人行道上被踩踏,或随风自由远行。
叶阳背着书包从教室里出来,打电话给王淮,叽哩哇啦说了一大堆,像昨天洗的内裤还没干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也要拿出来说,最后说得嘴巴都干了,王淮只说了两句话。
“嗯”和“好的”。
又来了。叶阳疲惫地想。但他现在不想赶去南校区去找王淮,这可能无济于事,他决定找到边荀,问清楚发生在王淮身上的一切。
叶阳有一个室友是学生会的,很快帮他找到了边荀所在的班级。
叶阳到教室门口堵人,运气不错,人真的被他找到了。
边荀正在和朋友聊天,时不时笑着。只过了几个月,那人没什么变化,还是和初见时候一样。
看不顺眼。
“我想和你谈谈。”叶阳说。
边荀背着书包走出来,一时半会认不出这人是谁,想起来后又是一惊。
以叶阳的成绩考上Z大并不是一件怪事,只是以前同班时叶阳从不会主动找他说话,一时让他有些难以接受。
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
“我和你没什么好说的,我还有事先走了。”边荀转身就走。
叶阳快步走到他面前,“王淮的情况很不好,我想和你谈谈他的事情,你知道始作俑者是谁。”
操场上无数张年轻脸孔在阳光下散发着青春的活力,犹如一朵朵怒放的蔷薇。
这是人一生中最无忧无虑的时光,当然,这仅仅是对于大部分人来说,还有小部分人在戴久了的假面具下无声地哭泣。
两人坐在操场的石椅上,边荀先开口:“王淮是不是也在这所学校?”
“是。”
“我就知道。”边荀自嘲地笑了笑,“那么你找我来,是想说什么?”
叶阳冷冷地说:“他和你哥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边荀脸微微僵硬了一下,很快就被他用极不自然的笑容掩盖过去,“这事其实由我来说是最没说服力的,那可是我的亲哥哥啊叶阳,你觉得你能相信我的话吗?”
“你如果那时候没有转学,我或许就不信。但是你转了,说明你还是有良心的,凭这一点我相信你。”
边荀看着来来往往的学生,想起和王淮初见的情景,眼睛蒙上一层悲色。过了许久才说道:“我哥在北京一家医院担任心理咨询师,有一天接到一位大学同学的来电,那位同学家里有人当大官。你知道的,北京是全国权力中枢,那个同学很有地位,他说有一个病人需要我哥帮忙……”
叶阳接过他的话道:“那个病人是王淮?”
“是的。他说王淮病情特殊,不能住院,就在外面租了一个小房子,让我哥在里面给王淮治病。哪天我已经不记得了,我哥说那个人带王淮过来的时候,塞给他很多钱……”
叶阳想了想,那天大概是四月初四,王淮跟他说过的。“那时候他到底有没有病?”
“按照我哥的说法,王淮那时候不算健康。他似乎遭受了什么严重的打击,心神不宁,十分敏感,对外界的一切都保持着绝对的警惕和不信任,其实也并不严重,任何人遭受也会出现心神不宁的情况,这很正常。当来自外界的伤痛大到一个人无法支撑的时候,人就会在无意识中启动一种自我保护的模式,抵制一切。就像陷进一个泥潭里,一个人独自挣扎就会越陷越深,只要有人拉他一把他跟快就能走出来。”
“也确实有人在这个时候拉他一把的。”边荀眉头微微皱了起来,眼中溢满悲伤,“那个人就是带王淮来看病的人的弟弟。”
是江子卓吧?叶阳想。那带他去看病的人就是江子然,可他会那么好心带王淮去看病?
“后来那个人跟我哥哥说,王淮是同性恋,并且有危害到他弟弟的趋势,让我哥一定要治好王淮……”边荀颤声补充说:“不论用什么方法…怎么说呢,其实我并不懂心理学这种玄妙的学科,我哥在诊治王淮的第一天就发现他只是陷入失去父母的悲痛之中,有些自闭倾向,但那个人一口咬定王淮就是同性恋,胁迫我哥一定要治好他,呵呵,姑且说是胁迫吧。后来他给了我哥哥一份精神学方面的实验计划书,只要完成上面的实验,我哥就能成为下一个‘佛洛依德’。”
叶阳胸口的空气瞬间被抽空,压迫得心脏无法跳动。昨晚王淮在地上紧紧蜷缩起来的身影突然从眼前闪过,他甚至无法想象一个成年男子该怎么样才能蜷成那么小的一团。
“他从一个悲痛过度的正常人沦为实验对象,持刀的人是我哥哥,这是怎么也无法辩驳的事实。”
边荀对王淮感到深深的愧疚,他清楚这份愧疚无法挽救。“他不会去法院告我哥的,只会远远躲着我哥。小孩子天生害怕打针,就算大人们告诉他这是为你好这是在治病,可针扎进去的又不是大人的血肉,大人们是永远无法体会那种恐惧的。他对我哥的恐惧已经根深蒂固,我想这个事实你在a市也已经知道了的。”
叶阳双手插入发间,手肘撑在膝盖上,似乎正承受什么难以想象的巨大压力,以至于悲伤到了极点,反而笑了出来:“所以边老……你哥就把他当成小白鼠,绑在冷冰冰的试验台上,一定不止电休克治疗吧,催眠洗脑、强行麻醉、还有什么……阿米替林也是你哥给他的吧?”
王淮那时根本就没办法逃跑,他是被骗去实验的白痴,还是个无助的孤儿。
快速起效的催眠剂偶尔会造成短暂的记忆缺失和精神恍惚,王淮就是在一次次无情的催眠和药物的摧残下,从丧亲之痛中走了出来。
边荀没有说话,他没资格说任何关心王淮的话。
“你离开是对的。”叶阳站起来,恨不得马上跑到那人身边紧紧抱着,“但是别以为这样就能赎罪,你们兄弟这双一模一样的眼睛,永永远远,都给我从他眼前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