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自己有无理取闹的嫌疑。
毕竟刀剑们已经将好意展现在我面前,无论是鲶尾的感谢、退的热忱、一期一振与乱藤四郎的挺身庇护,还是三日月隐藏在“合作”之下的委婉的关心,都是很容易接受、接受了就可以温暖起来的东西。
但我不想要。
说我不讲道理也好,不知好歹也罢,总之,没有硬性的规定说“别人给予的好意一定要全盘接收”吧?
不接受就不会有亏欠,不亏欠就不需要再偿还。将所有来往都物化为简单的利益与人情的交换,就像我对森鸥外没有别的挂念一样,干脆利落,一身轻松的状态,不是比其它任何情况都安全得多吗?
我不想再遇见第二个“平安京”了。
放过我吧。
……
新任的审神者排场很大。
直白地说就是他/她背后的家族势力很大。同等前提下,这是对我和乱非常有利的一件事。
我沿着石子路面的小径往前走,又转了个直角的大弯,才从天守阁侧面的灌木丛里钻出去,也不知道是谁把路通到树丛里……一冒头就被黑洞洞的枪口指住了。
六七个穿着长款风衣制服的人类青年肃然而立,围在我与天守阁的正门之间,正门里还隐约能看到更多的人影。从他们公事公办的冷漠态度来看,应该只是时政特地拨来作“护送”之用——所以才说新任审神者的家族势力很大。
领头的人是个没有多少特色的路人脸,还没说什么,就听后边灌木丛又传来刷拉刷拉的声音。
半数枪口都被移了过去。
于是一冒头就被好几双眼睛盯着的三日月:“……”
气氛微妙了片刻。
“哈哈哈,本丸内许久未曾这般热闹了。”三日月笑得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拍拍衣服上沾到的叶子,自然而然地上前来跟守卫们打招呼:“辛苦了,果然还是年轻人有活力呐。”
“不过,这座本丸的刀剑付丧神,来拜见这座本丸未来的审神者,有什么问题吗?”
守卫们迟疑了一下。
三日月挡在我面前,接着用那种天然又和蔼的老人家语气发出新的质问:“还是说,在别人家的地盘上用武器指着别人家的孩子——是最近流行起来的新风尚?”
这个熟悉的弯弯绕绕的说话方式,这个听起来就满肚子坏事不好招惹的调调,这才是我熟悉的三日月宗近嘛。之前那个优柔寡断的知心老爷爷是什么特异。
我没再说话,看着他们交谈了几句,然后就跟着三日月进了天守阁。一楼大广间本就是为了集会而设,装点得典雅富丽的室内开着四重拉门,一重重地把空间扩展到最大。最深处正中的位置属于本丸的主人,之下席位则按照资历或功绩进行排列。今天情况虽然特殊,但变动不大。
坐在主位上、以御神纸覆面的巫女静静地看着我们走近。
她膝盖上蹲坐一只白底红纹的小狐狸,玲珑娇小,如果不算毛茸茸大尾巴,从脑袋到身子都加起来才一个半巴掌的长短。明明狐狸属于犬科,神态身形却像是一只幼猫,眼睛都是眯着的。
我记得时政的狐狸式神是狐之助。白底,黄花,带着点红条纹,但绝对没有这只这么精细,直白点说就是比这只丑多了。
“三日月宗近。鹤丸国永。”朱红花纹的小狐狸张开口,声音尖尖细细,稚气如孩童,语调却三日月一样慢悠悠:“终于来了。”
“让您久等了。”三日月不慌不忙。
“无妨。久等的也不是主人,”小狐狸说,“是那边尊贵的客人们。”
“身为刀剑,自然该以主君为先。”
“有道理,真不愧是天下五剑之一的三日月呢。”
“哈哈哈,您过誉了。”
好像很合得来的样子……我在后面安静地听他们商业互吹,一轮轮下来无聊到低头看榻榻米的花纹。但没看多久,几束明显是负面的目光就投注到我身上——
是【愤恨】。
我顺着视线的方向扭头去看,只是几个咬牙切齿的陌生人,从年纪上来看,应当是那人渣的长辈。
我没有瞧不起谁的意思,但仅凭这样的表现,就已经能看出对方的城府实在是不怎么样。粟田口和三日月紧张成那样,嗯,包括我也做好的某些打算,其实根本就没必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