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介他们是织田作收养的孤儿。
这个从前是杀手的现任黑手党不仅不杀人爱划水,梦想着写小说,还把自己的大部分工资都用在抚育五个孩子上。因为他自己没空,而且黑手党中有将收养的孩子培养作接班人的默认规则,织田作就偷偷的把孩子拜托给一家西餐店的老板看顾。
倒也算不上“看顾”。我跟着织田作去探望过几次,这帮孩子最大的九岁最小的四岁,在别处可能天真吵闹的很,作为横滨的孤儿,却一个个乖巧懂事的像是大孩子。他们相互照顾相互陪伴,织田作去探望时开心的像五只见到母亲的雏鸟,叽叽喳喳个没完,织田作要走的时候,他们也绝不会多做纠缠。所以寻常小孩子会出现的“跑出去疯玩忘了回家”或者“玩闹之间失了分寸磕碰受伤”的状况绝对不会发生,用不着大人们花费太多心思。
老板做的最多的就是提供一日三餐,除此之外,西餐店楼上的阁楼也是他低价租给织田作的。他们的关系不错,至少在我看来,老板他已经是织田作少得可怜的几个朋友之一了。
所以听出来纪德要“让织田作一无所有”之后,我干脆把孩子们和老板都安排了转移。西餐店歇业孩子们搬家,想想老板可能的推诿,我还特地走后门把他送进织田作所在的分部事务所……旁边的员工餐厅里当厨子。这样就事业和安全都有保障了。
而且他做的咖喱真的很好吃。
而孩子们,既然织田作不想让他们和黑手党有太多牵扯,我自己也拿不出条件适合的藏身之处,那就让他们到与港黑无关的地方……比如武装侦探社?
有闲置的员工宿舍、有强大的“智”与“力”、在这场战争中毫无存在感不会引起MIMIC注意,还具有比Mafia组织高了不知多少的可信度。我承认最开始想到乱步和福泽社长只是因为人际关系太狭窄,要说与港黑无关,我只能想到他们。但仔细考虑一下,就算我认识再多的人,也没有比侦探社更合适的选择了。
从递交委托到审核到执行委托需要一定的时间,但现在这个时候当然是越快越好,我思考了不到一秒钟,再次选择走后门,让织田作直接上门求助。
他跟太宰治可不同啊,每天处理家长里短的底层成员早就被乱步看出了身份,福泽社长对他的态度也挺和蔼,这个时候上门求助说要保护孩子,侦探社那边一定会同意的。
我就算啦,以后也离他们远一点为好……至少明面上是这样,想找乱步玩的话,也只能变装之后偷偷摸摸的过去。
【港黑这么危险,你不如直接跳槽吧。】估算着织田作还在去往侦探社的路上,我给他发了两条信息:【福泽社长他们也有点缺人的样子。】
【……为什么突然说这个?】
我踢了踢办公桌底下的空洞,把织田作上午去救坂口安吾、却被算计了的全过程报告丢在桌面上,看向透明塑料袋里装着的、在营救现场找到的物品。
为什么突然说这个?
坂口安吾是个叛徒,这一点森先生一直知道,却放任他与太宰治接触、放任他在直属首领的情报员位子上坐着。
这是前提条件。
我答应了织田作不会提前针对、插手,这几天也忙着双线加班没顾得上,却还是有人将织田作引到安吾被MIMIC绑着的地方。结果发现安吾不仅是港黑与MIMIC的双面间谍,还有第三方势力掺和在这趟浑水中。
这是事情经过。
织田作还被坑的中毒受伤,刚从病床上爬起来就去支援芥川。
这是附加惊喜。
我气笑了,看着袋子里和织田作手帕夹在一起的那张餐巾纸,甚至想瞒着织田作把坂口安吾抓起来送给森先生。碟中谍中谍,这么好用的高级卧底人才,哪个组织都爱惜的很吧?用来敲诈勒索才能榨尽价值不是吗?!
【因为底层成员要削减工资了。】我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内部消息,绝对可靠。】
【可是,就算是底层成员也不能随意跳槽吧。】
【没有靠山当然不能。】
那边犹豫了好久,我发出暴击大招:【如果资金不够,幸介他们就要跟着你吃糠咽菜了。你又没时间去做兼职。】
成长期的小朋友怎么能连饭都吃不饱,会长得跟中也一样矮的。当然,身为织田家的“长兄”,我是有责任贴补家用的。但森先生至今没给我办理新的工资卡,原先太宰君的那些也依然没找到……就是说我本人还吃港黑的住港黑的,想给孩子们贴补也爱莫能助。
【我知道了。那就麻烦你了。】
就算天然淡定如织田作之助,也要屈服在现实生活的压力之下。
我看着手机上的消息,微微扯动唇角,象征性的笑了笑。
“芥川不是说‘错失了诛杀叛徒的机会’吗。”
笑不动,算了。
我看向战战兢兢的小组长,从他身上看到了只是运气不好下班路过就被MIMIC一起搞死的上一任组长的影子,对今晚的行动能否顺利执行生出些疑惑:“今晚就让他带队埋伏,你们跟着。”
“是!”
“这次行动计入MIMIC相关档案,禁止对外泄露任务细节。”
“是!”
“出去。”
“是!”
房门被无声带上,把脚步和低声的私语都隔绝在外。
我看了一会儿外面的天色,摸索着找出耳机。
…………
是夜,鲁邦酒馆。
昏黄的灯光,老旧的吧台。
狭窄隐蔽的空间,烟雾缭绕的通道。
我慢悠悠走下楼梯,看到学者模样的青年果然已坐在吧台前的位子上等候,忍不住赞叹出声:“不愧是周旋在三方组织中的人才,胆量可嘉啊安吾君。”
对方扭头看过来,愣了一下:“织田作先生……没来吗?”
“没有。”我硬邦邦的堵回去:“死心吧,我不会再让织田作和你——还有你身后的组织接触了。你们有前科。”
坂口安吾看了我好一会儿,迟疑道:“为什么,太宰君,这半年来越发依赖织田作先生了?失忆前是这样幼稚的性格吗?”
“除去失忆的部分,我现在才七岁半,幼稚是很正常的。”
酒保手里的杯子差点掉落。
我帮忙接了一下,顺便摇了摇自己面前的玻璃杯。酒杯里冰块随着液体晃动,碰撞到杯壁上,发出低微的、介乎“叮”与“当”之间的声音。今晚喝酒可能会误事,也可能无事发生,但我不想冒任何一点风险,就只是玩玩里面好看的球型冰块。
安吾也露出了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的表情,微妙又嫌弃,有点像上次吐槽时的纠结。但最终他还是没说那些,只是转向了新的话题:“我听说——我看情报说,织田作先生已经与纪德交过手了。”
“是啊,带伤参战呢。”
“太宰君。”这声呼唤的感情,未免太深厚了。
“现在表态没有用,织田作又不在这里。作为吃公粮的官方成员,你的立场已经比任何解释都好使了。”我从脑子里搜刮出那点少得可怜的资料,“内务省异能特务科的间谍,坂口安吾先生。”
看来我真的很擅长从感情上揭人伤疤捅人伤口,上次这么嘲讽人的时候好歹还能感知到良心开裂的不安,这次就什么都没有了。
不过,这次我本来就应该什么都没有吧?三人小团体的成员是坂口安吾、太宰治、织田作之助,而不是我和他们中的谁。与织田作成为挚友已经让我觉得尴尬,若不是他独一无二的迁就和“阿爸”的戏称,我大概会连他都离得远远的。而站在安吾的立场上,好朋友突然失忆忘记了他们的友情,现在还说出这么诛心的话语,确实是相当痛苦的事了。
可我不是太宰君啊,我跟安吾本来就是陌生人啊,我要为他们的友情而内疚而痛苦吗?如果是从前的我,抱着道德和同理心的标杆,很可能会这样。但现在的我没办法再站在别人的立场上。
没有心情,也没有力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