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完就举起卷宗,补充道:“其实还挺贴切的。”
然后就是月夜追杀十几里,天明时提着一连串的蜘蛛头颅走过朱雀大街,血洒了一地。用实际行动坐实了凶犬的名声。
坐实至今。
——可他明明是个人类。
人类都是脆弱的,平民遇到事可以任意求助,武士遇到妖怪可以直接逃跑,连战斗在人与妖之间的阴阳师都不会直面战场。
这一点是平安京的“常理”,甚至可以说“规矩”,所有式神都清楚,也发自内心的保护自己的阴阳师和周围的民众。
所以鬼切知道自己七年同僚的“萤草君”原本应当是个人类之后,至今还陷在自我怀疑和深深的愧疚中。妖刀姬也是,以为旧友只是重伤、赶回来却发现旧友不仅是个人类还没了,表情直接崩溃。
人类的孩子……战争的机器……源氏的凶犬……
“所以他这么怕冷啊。”夏目玲子恍然大悟,咯咯的笑起来,脸颊和眼角都因为酒精晕染显得红红的,“所以……”
所以害怕好多东西,最开始连晒太阳都不敢,裹着一层层的衣服,走在阳光底下还僵硬的不行。
所以会因为一年的封闭而发疯,害怕独处害怕无声害怕周围一动不动,被有些知情的侍从和妖怪都讥讽说娇气怯懦。
所以对源氏和源赖光都始终畏惧又警惕,生怕她和书翁他们会受到牵连,连跟妖刀姬逃走都不敢。
她一直笑一直笑,笑的眼泪都无声的流出来。
“说好的每年春天来这里赏樱,冬天都不到就走了……”
春天的樱花会开的像一场大雪,落下的花瓣铺在地上,他们玩笑、打闹、吃吃喝喝……
“不守信的臭小子……”
山兔都哭了啊,说他还没陪她再去一趟万屋,说话不算话的人是要吞针的。
夏目玲子捂着脸低低的骂:“……臭小子。”
嚓、嚓、嚓。
厚底靴子踩在枯草上的声音,一步一步从容而来。金属的锁链随着走动清脆作响,拍打在羽织厚实具有垂坠感的布料上,窸窸窣窣的。
来人走到近前,将臂间的大氅抖开,兜头盖在巫女身上:“终于找到您……大家都急坏了。”听声音似乎还蹲下了。
这个敬称的语气有些熟悉。
她想。
“抱歉,回来这么久,还没跟您正式打过招呼。”
太熟悉了。熟悉的让人怀疑,甚至想要落泪。
她掀开厚重但温暖的衣料,带着些凶狠和急切的抬头看,只看到青年素色的白发和沉静澄澈如一池金水的眼睛。
羽织的衣摆蜿蜒在地上,如白色的鹤垂下羽翼,停留小憩。
鹤丸国永浅淡的笑了一下,低声说:
“好久不见,玲子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