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清才一扭头,便看到玉儿姐姐撒开大哥的手,起身脚步匆匆的出来,一面心内松了一口气,一面又恍然明白过来原来他们在屋里这一刻钟竟别的什么都没做,只拉了个手。
看样子还是玉儿姐姐主动去牵大哥的手。
大哥也太不争气了吧!
陆清心内鄙视着陆溶,又忙给玉儿姐姐使眼色叫她快来。
这一看不要紧,她发现玉儿姐姐的脸红得和过年挂的灯笼也差不多了。
黛玉只觉得浑身都在做烧。
这人都说得是什么!他胆子怎么这么大?
外头兵丁们脚步声近了,黛玉也知道她面上想必红得很,忙把架子上斗篷披回身上,又戴上帽子遮掩,只在清儿身边弯腰,做一起钻研药方子状。
兵丁们抬着水桶浴桶等进了门儿,陆清赶忙起身,笑道:“可等到你们来了,我们也要回去了。”
那些兵丁们已知她是陆将军的亲妹子,林总督的干女儿,旁边那位便是林总督之亲女林家大小姐,是和陆姑娘一起过来替总督夫人看望陆将军的,本就不疑有什么。
再加上两位姑娘又都生得花朵儿一样,陆姑娘还可,林姑娘便真宛如天仙下凡一般,他们都生怕亵渎了林姑娘,并不敢抬头直视。
再加上黛玉已用斗篷帽子上的风毛儿遮住了大半面颊,并无人发现她的异样。
既已来了浴盆水桶,黛玉便也趁势出了门等着,远远的看着家里二管家林安带着几个小厮过来接她们。
看来是清儿把庄长史劝回了娘身边办事儿,又请他换了自家人过来。
黛玉转身,看屋内清儿把兵丁们使唤得团团转,忙却不乱,不由得一笑,心道往日说这丫头心大,可不知不觉她也长大懂事儿了。
可她才心内赞完清儿不到一刻钟,回去的路上,便听见清儿嘴里悄声嘟囔些什么“怎么就牵了个手呢大哥也太不争气了”“连话都没说两句亏我还提心吊胆的”,不由得脚步加快了几分,把这丫头丢在后面。
什么长大懂事儿了!她真是太高看清儿了!
还有她哥哥也是!什么叫做“等我回来娶你”,谁要嫁给他?
本来以为他是个老实心实的,哪知道这么油嘴滑舌……
黛玉想到陆溶说这句话时放着光的双眼和颤抖着干裂的嘴唇,脚步又加快了两分,最后直接开始小跑,等看到娘住的院门儿,才慢下脚步调整心情,怕被丫头婆子们看出什么。
这时陆溶已经进了浴桶,他觉得他只要闭上眼睛,下一瞬便能入睡,在睡着之前,他抓住旁边一个兵问过一回他麾下跟着他一起回来报信的将士们的消息,听见已到了肃州大半,方放了心霎时进入梦乡。
梦里他回到了甘州城总督府的花园里,牵着玉儿的手站在梅花树下,把一支簪子簪在她乌黑的发髻上。
玉儿的手又小又软,只有指腹和掌心有拿刀拿枪磨出来的微茧,可就算是茧也并不粗糙,而是柔软又细腻,和他的手一比,简直像是一团棉花。
他的手在发热,心里也在发热,对着玉儿红润的嘴唇低下头去。
替陆将军洗澡的兵丁们听见他睡梦里笑出了声,再看他面上笑得幸福极了,便压低了声音和旁边兵丁感叹道:“陆将军真是辛苦了,一路过来报信劳累不说,连梦里都梦见咱们打赢了,怪不得是将军。”
那另一个兵听了他这话,也深表赞同,还道:“没见陆将军睡着之前还不忘了问问麾下兵丁,说起来陆将军是不是才二十出头,也比咱们大不了两岁罢。”
第一个兵丁比划道:“哪儿有二十多,听说才十九!翻了年才二十呐!”
第二个兵丁又瞪着眼睛赞叹了几声,两个人竟你一言我一语的夸起了陆溶。
不到半个时辰,文皎已经把回程各项事体都安排妥当,定了是卯初出发,现在是子正(半夜十二点),还有两个多时辰能歇歇。
这回带着黛玉清儿回甘州,府里有高少史和大管家林平,庄长史和林安还是留在林海身边。
她带了两名女暗卫过来,并黛玉清儿带着的两名女暗卫一共四名都一起回甘州,总督府内还有几名男暗卫,林海又是在边城前线,所有带出来的男暗卫文皎都不带回去。
余下便是带出来的丫头婆子都跟车一起返程,林海身边的小厮洗砚并四个男仆处理杂事,另有总督府亲兵五十,甘州守军五十并肃州宁远军一百共二百将士护送她们回去。
所有这些人都已经听她的吩咐各自去准备,文皎晚饭虽吃得饱足,整整三次的运动并晚上劳神也已消耗了个干净,便又要了牛乳点心,还和玉梅等人说趁这个空儿能吃就多吃些,等到了路上颠簸,不一定有胃口和时间吃饭。
玉梅等也知道厉害,便和不讲究那些了,商量好了分批去吃喝些东西。
文皎看她们一个比一个紧张,气氛十分凝重,便笑安慰道:“怎么一个个都苦着脸?”
“这有什么,瓦剌东胡贼心不死屡次犯境大燕也有个几十年了,哪次让他们成功了?当今圣上英明,大燕将士们也英勇,断不会有事的,你们都把心放在肚子里,只等着捷报就是了。”
文皎不大通军事,别的不好说,这圣上英明之类的场面话还是能说说,这时代的人普遍都有敬君之心,何况今上登基以来确实称得上“英明”二字,这些人听了此话,都觉心安,面上也松快了一二分。
文皎还要多说几句,听见外头人对黛玉清儿连声问好,便忙命给她们也备上热茶热点心,看见她们进来,笑道:“冷不冷?快来吃东西暖和暖和。”
黛玉陆清先各自摘了斗篷,才到文皎身边微微一福,便一左一右坐在她身边捧了茶。
此时人多口杂,文皎也不急着这时候问黛玉和陆溶相处得怎么样,只尽长辈之意问清儿道:“大郎怎么样?王御医怎么说?”
陆清便把王御医的话重复了一遍,笑道:“大哥身子健壮得很,轻易连声咳嗽也听不见,以前还大冬日的赤膊在外头习武,这回就是累得狠了,歇歇就好,太太不用担心他。”
文皎摇头叹道:“到底是六百里呢,若不是确实没事儿,叫人怎么不担心。”
她想了想,又转头问黛玉道:“玉儿,你可看着药方子了?王御医都开了些什么药?”
清儿心大些,未必记得,而玉儿一向心细如发,还是问玉儿保险。
果真黛玉一样样把药方子上写的什么说得清楚,文皎听过都是些补身养气的药材,便彻底放下心,笑道:“无事就好。”
陆清心里纳闷,玉儿姐姐就看了两眼药方子,怎么就记得这么清楚?
她对着玉儿姐姐说的药材回想,想了半日似乎确实是有这些,再想到太太不问她只问玉儿姐姐,心里便有些丧气。
她不是记不住药方,只是当时心思不在药方上,不然她也能说得清清楚楚的呀……
陆清端着茶杯沮丧了一会儿,又想起憔悴不堪的大哥和还在银卫的娘和二哥,想到一家子四个人,娘和哥哥们都在边关杀敌,只有她一个在甘州城躲着清闲,不由得更沮丧了。
文皎和黛玉说着说着话,忽然感觉到另一边清儿心情似乎有些低沉,想到她才见了亲哥哥便又要出城,也不能再去银卫见葛霄,便心内一叹,问道:“清儿怎么了?是舍不得大郎了?”
文皎看着清儿噘着嘴往她身上一靠,立时感觉到肩膀一阵酸爽,没忍住皱眉痛呼出声。
陆清忙从文皎肩膀上弹起来,懊悔道:“太太,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忘了……”
看她急得要哭,黛玉忙从另一边站起来走到她旁边,双手扶着她的肩膀笑道:“你一向心大,我们都知道,娘又没怪你,你怎么急得这样?”
黛玉不说还好,一说她“心大”,陆清便觉得一股委屈从涌上心头,霎时眼中便滴下两颗极大的泪珠,搂着黛玉的腰呜呜哭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