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呀’
推开劳莱伯爵卧室的房门后,一阵凉飕飕的风迎面扑来,形如有一双双冰冷的、死人的手,轻轻地抚过我的皮肤。
我不禁打了个寒颤,鸡皮疙瘩登时冒了出来。
抑制下尖叫和逃离的念头,我双臂环胸,轻手轻脚地走进了卧室。
之后,反锁上了门。
我踩在了柔软的地毯上,环顾四周。
室内昏暗。
厚实的深色布窗帘将窗户掩盖了大半,只留下了一掌的距离。今夜月沉星稀,光芒惨淡。推拉式的玻璃窗微敞,携了淡淡晚宴酒食烟火气的微风溜了进来。
微风拂起了大床的纱帐。
旋即,一股昭示着不详的气味顺着风,钻入了我的鼻腔。
是……血的气味。
我的瞳孔猛然一缩。
咽下一口唾沫后,我不情愿却不得不往床边走去。
离床愈近,血的气味便愈呛鼻。
我在床前站定,一动不动。
隔着纱帐,我隐隐约约可以瞧见一道黑影躺在床上。
他和我一样,也一动不动。
‘神啊,如果是玩笑的话,现在是该结束的时候了。’
闭了闭眼,我如此心道。
不过,我很肯定至高无上的神没有听到我的乞求。
掀开纱帐后,劳莱伯爵的身影闯入我的视界。
更准确的说,是他染血的尸体。
他面朝上地倒在了床上,胸口插着一把匕首,鲜血从伤口处流出,染红了雪白的床单。
他的面容惊恐,死不瞑目,仿佛是没有分毫反抗能力、眼睁睁地看着匕首捅入自己的胸口,生命力一点一点消失殆尽。
明明我早就做好了谋杀伯爵的心里准备,可当望见他的尸体时,我仍然顿觉双腿发软,一股凉气也是噌的一下冲上了背脊,使我战栗。但另一方面,我的内心又相当痛快——出于劳莱伯爵死亡的事实认定,这颇像是惦记了许久的仇恨终于得偿所报。
矛盾之中,前者渐渐占据了重心。
我的脸色一定很苍白。
不仅是由于见到劳莱伯爵尸体而生的惊吓,更是因为我的前路、我的未来。
我恍然听到了构建好的美好未来‘轰隆隆’倒塌的声音。
尽管将小刀送入伯爵心口的凶手不是我,可此情此景之下,我百口莫辩。
未来等待我的,只会是被定性为谋杀的罪名。
我的所有努力将付之一炬。
我会被绞死在刑场上。
按住了前额,我试图用冰凉的双手冷却疼得发烫的脑袋。
我得冷静下来。
我不能就这么束手就擒、担上这桩嫁祸,我必须得在死路当中求得一线生机。
随着目光重新聚焦在劳莱伯爵的尸体、邪恶的猩红,我狠狠地咬了咬舌尖,逼迫自己理性地分析现状。
首先,是死因。
无疑,带走劳莱伯爵生命的是插在他心脏的匕首。小刀没入极深,几乎见不到刀刃,可见行凶者的果决。由此,我推断这并非一场意外,而是一场拥有目的的谋杀。
劳莱伯爵的尸体、四周皆没有打斗的痕迹。
凶手可初步认定为拥有相当武力值的男性,或多于一人。
关于死亡时间。
从血液新鲜的颜色来看,从伯爵被刺身亡到现在并没有相隔太久。俨然就像是凶手上一秒才杀死了人,下一秒我就进来了,堪称完美的嫁祸……不、不对!
这么说来,凶手也许……还在卧室里?!
犹如受惊的雏鸟,我当即回首,目光锐利地审视四周,仔细打量每一个可能藏人的地方。
就在这时,陡然有‘啾啾’的声音在安静的空间里炸开,惊得我额头顿冒冷汗。
声响是从上方传来的!
我猛地抬头!
一只荧白色的小鸟撞入我的视界。
它展翅朝我飞来,停在了我的掌心,之后化成了一张信纸。
信纸上,有两行以飘逸的贵族体撰写的文字。
[Etlykkeligteskab,minkaerepige.]
新婚快乐,我亲爱的女孩。
[Jeghaberdunyderdennebryllupsgave.]
希望你能喜欢这份新婚礼物。
阅读过后,带着馥郁香水味的信纸自燃,化作点点光芒,消散于空,恍然只是一场梦。
但,不是梦。
回想起印入脑海中的祝贺语,我心底发凉。
我认识的人当中,会用这番口吻、这种称呼说话的人,只有一个。
乌卡兰·马丁内兹
公爵之子,广被贵族们称呼为——小公爵。
在我决心要嫁给劳莱伯爵之后,我拒绝了这位小公爵对我的示爱。
当时他表现的十分洒脱,不料,我新婚的夜晚,居然有如此一份厚礼把我打入了地狱。
而当意识到凶手十之八九是他的瞬间,侥幸的心理彻底死去,我浑身发冷,逼迫自己面对残酷的现状。
在亚兰特帝国,地位、权势、力量便是所有。
哪怕有绝对的铁证可以证明杀害劳莱伯爵的真凶是乌卡兰,最终被送上绞刑场的人,终究也只会是我。
甚至,倘若他原意的话,他可以保下被冠以杀人凶手罪名的我。
只是杀害了一名没有军政背景的伯爵,对于身处云端的上层贵族而言,并不是一件大不了的事情。
可如今,显然,这是一场有目的性的报复。
我不认为眼高于天、被我打击了自尊心的小公爵,会在我摇尾乞怜之后,便饶过我。
也可能会,不过在那之后,我将彻底沦为他的一介玩物,狠狠磋磨一番、失了兴趣后,便随手丢弃。
我咬住了下唇,指甲掐入掌心,疼痛使我清醒,抛却了软弱的想法,立下了决心。
——我不能向小公爵屈服,我必须要把劳莱伯爵的死伪装成意外。
我该怎么做?
盯着劳莱伯爵的遗体,无数个想法涌入了我的脑海,挤压得生疼。
一次次的否定、确定、怀疑、确信后,我的身体着急而又迫切地动了起来。
我开始翻箱倒柜,寻找着一切可以利用来将他杀现场伪装成意外的物件。
而当我倏地拉开了衣柜的门,一道身影跌倒在了我的脚边、差些儿惊出我的尖叫时,伴随心脏猛地跳了下,一个想法陡然在的脑海中浮现,我甚至情不自禁地扬起了微笑。
——找到了。
如果是他的话,绝对能让我完美地摆脱掉杀害劳莱伯爵的嫌疑!
我敢说,他就是至高无上的神赠予我的礼物,一份珍贵的厚礼。
下一秒,当我脚边的少年仓皇抬头,与我四目相接的时候,我立马用手捂住了嘴,佯装出惊讶的模样,也很好地掩盖住了嘴边欣喜至难以抑制的笑容。
“费特,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坦白说,他为什么在这里、如何来到这里,通通都不重要的。
最重要的是眼前既定的事实——他正在这里。
此时出现在我的眼前、有如天赐的礼物降临的少年,正是我的表弟,费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