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告诉我:“希拉公爵之子在今天正式继承了公爵爵位,并且宣布,已于今日解除了与侯爵小姐的婚约。”
我的脸上也出现了和萨雷同款的震惊表情。
我能理解他的后半句——卢西恩解除了他和侯爵小姐的婚约。这是卢西恩答应了我的事?情,他对我的承诺从不失言,所以我对此并不意外。
可、可萨雷的前半句,着实让我消化不良了。
他说,卢西恩继承了公爵之位?
我不得不向?萨雷求证,我脑海中的身影和我们正在谈论的对象,是同一个人。
“我们是在说卢西恩·希拉的事?情,对吧?”
“是的。”萨雷可以理解我的谨慎,或许他也曾经向?别人寻求过相同的肯定,“您没有听错。正是那位年轻的公子,继承了老公爵的爵位。”
这怎么可能呢?!
“老公爵出事了吗?”我急急问道。
“没有听说过。”
“换言之,是老公爵主动让渡了爵位?”
萨雷点了点头。
毕竟他从报纸上的新闻文字中理解到的,就是这个意思。但不知为何,他总觉得其中有点诡谲。
我也觉得诡异到了极点。
我很?清楚卢西恩是个如何的人。不仅我清楚、所有人清楚,他的父亲更是如此。
也正因此,老当益壮的老公爵绝不可能在帝国即将风起云涌的时候,如此轻易地便放下了手中的大权,把重担乍然交付给了温柔但软弱的卢西恩。
其中一定有我不知道的事?情。
从萨雷带给我的报纸里,我找不到一星半点的蛛丝马迹。
不过。
我找到了他对我的告白。
卢西恩继承公爵爵位的事?情是大事?,有关他的消息被登在了《帝都日报》的头版上,占据了最?显眼的位置。
他没有回答记者的任何问题,除了一个。
当被问及为何选择在今天宣布这个爆炸性的消息时,他如此答道?——
‘因为今天是我最?心爱的女人的生日,我不知道她现在身处何处,也无法亲口为她送上祝福。所以,我想借这个机会告诉她,也希望她能看到,我在为爱她这件事上,正付出着我最?大的努力。’
‘露薇尔,生日快乐。’
解除婚约、实现他对我的诺言——便是卢西恩送给我的生日礼物。
双手抓着报纸,盯着印刷在头版的卢西恩的画像,我沉默了许久。
居然指名道?姓了。
看前面的时候,我还?以为卢西恩想隐瞒一下他口中最?心爱的女人的身份,没想到到了最?后,卢西恩竟是直接说出了我的名字。
现在,怕是全帝都,不,是全帝国都知道新上任的年轻公爵钟情于一个寡妇了。
老实说,我觉得我这次过生日的排面,实在也太大了。
虽然出风头是很爽,但我……我、真的……好吧,确实很?爽。
尽管卢西恩不了解完整的、真实的我,可他非常懂得怎么样让我高兴,又如何满足我的虚荣心。
他继承公爵爵位的事?情一定不简单,在他身上也或许发生了一些不可言喻的隐秘事?情。
可这些又与我有何关系呢?
无论卢西恩是如何、背后有又何隐情,只要他是爱我的,那么我便是永远立于不败之地的赢家。
快乐是可以感染别人的。
见我喜上眉梢,神情中的得意收也收不住,萨雷也微微笑了。
他道?:“您看起来很高兴。”
我确实很?高兴。
嘴角都快咧到颧骨了,笑得都有点狰狞了。
“是呢。”我坦率地承认了,眉眼飞扬,又扬了扬手中的报纸,当宝似地炫耀,“他说他爱我呢。”
萨雷更是忍俊不禁。
正事说完了,萨雷拿出了孩子们托付给他要送给我的生日礼物。
他先是拿出了一颗非常大的宝石。
当瞧见他手心里璀璨耀眼的红宝石时,我不由沉默了一下,又低头看了看,几乎快成?为宝石船的床。
我发现,我身边的这群人对我的喜好都有非常明确的认知。
反正就是挑宝石、挑值钱的东西送就对了。虽然有点费钱,但一点都不费脑子,还?绝对不会?踩雷。
但……送生日礼物这种事?情,不应该更用心一点点吗?!
如此想着的我、身在福中不知福的我,并不知道我的孩子为了给我挑上一颗能让我满意的大宝石,付出了什么。
比如说,为了能买到和我漂亮眼睛颜色相近的粉红水晶,在拍卖场被某个骑士用金钱的力量打击得怀疑起了人生;再?比如说,为了能拿下我手里这颗又大又贵又美丽的红宝石,我的某一个儿子第一回用身份压了人,有点害羞地当了一回霸道小伯爵。
不知道归不知道,但萨雷马上就来打我的脸了。
继把大宝石交给了我之后,他又拿出了一封信和一个蛋糕。
蛋糕小小的,也就一磅的样子,模样也普普通通的,跟商业街面包店里卖的小蛋糕差不多。
圆圆的海绵蛋糕胚上抹上了白白的奶油,又用粉红色和鲜绿色的奶油挤出了几朵玫瑰花和绿叶子,正中工工整整地摆上了切成?心形的水果,还?有一块白巧克力板,上面用黑巧克力酱歪歪扭扭地写上了‘祝母亲生日快乐!’。
‘母亲’的前面画了一颗小爱心——我大概都能猜到发生了什么事?,无非是莎拉想写‘坏女人’,蒙利查想写‘妈妈’,乔洛斯宁死不从,一番争执下,最?终是‘母亲’党的胜利,然后用小爱心掩盖了写错的字。
想到几个孩子围在厨房里互不相让的样子,还?有雪莉再?旁不明所以地拍手手,我笑出了声。
我没有意识到此时挂在我嘴边的笑容,是比得知卢西恩当着全世界的面对我告白时候的,还?要幸福几分。
我只急不可待地拆开了孩子们给我的信。
他们每个人都写了两三句。
曼雅的字最?好看,跟她的人一样优雅知性。她和蒙利查一样,皆是简单地问候、祝福了我,让我不必担心他们。
乔洛斯的字则有点龙飞凤舞了,但也看得出是认认真真写的。话?不多,只一句祝我生日快乐。
莎拉的话?最?多,她一边喜滋滋地跟我介绍,她趁我不在的时候,在庄园里干了什么坏事,一边又很矛盾地催促我快点回家,还?告诉我,雪莉已经偷偷地学会?喊妈妈了,现在正没日没夜地呱呱喊着妈妈妈妈,特别烦人。
莎拉的话?里不仅有文字,还?夹杂着各色音标和图样——我都快为她那贫瘠的词汇量而哭出来了。
至于不会?写字的小雪莉,她则用墨水在信纸的右下角印上了自己的小脚丫——这种事?一看就知道是莎拉抱着她干的。
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我发觉自己竟是笑着把信的内容看了两遍。
这让我意识到了一件事。
我以为我对他们是没有感情的。
即使是有,也都是虚假的感情。
可事情并非我想象中的那样。
我似乎也不是那么地讨厌小孩。
当叉着甜到发腻却很非常合我口味的小蛋糕往嘴里送的时候,我突然热泪盈眶,没有任何征兆地哭了出来。在这一刻很想回去、很?想看到他们。
我想我的守护天使。
想把在信里告诉我,她剪光了我花了大价钱才从海外移植到庄园里的玫瑰花的莎拉胖揍一顿。
想见走上霸道小伯爵之路的乔洛斯。
想见证天才蒙利查的骄傲。
想听雪莉娇娇嗲嗲地叫我妈妈。
明明我最?渴望的、最?想要的家就在我的身边,为什么我之前还?要沉浸在奴佛卡为我塑造的虚假幸福里呢?
实在是太傻了太蠢了。
如今醒悟,不算太晚。
我要回去了。
必须要回去。
不是为了那些狗男人,而是为了我、为了跟我没有血缘关系却因缘分而紧紧牵连在了一起的孩子们。
闭了闭滚烫又疲惫的眼,我努力把眼泪水给憋了回去,又把甜腻的奶油蛋糕咽下去之后,我开始向?萨雷嘱咐需要他帮我完成?的事?情。
我先是写了一纸清单,让他交给伊莲恩。
清单上除了生活里必不可少的必需品外,我还?写上了一些药材名。
“让伊莲恩立刻暗中收购清单上的东西。在亚兰特帝国买不到的话?,就去其它国家买。务必要在短时间内,大规模地采购。”
“这些原料是用来制作特效治疗药剂用的。等回去了之后,你让伊莲恩带上蒙利查去找艾薇教授,看看能不能实现半自动化大规模生产药剂。”
萨雷没有多问,但无疑是猜到了些什么,他神情严肃地点了点头,表示一定会?替我办好。
“还?有一件事。”
“我需要扩大我们家族的战斗力。”
萨雷不出意料地愣了愣,后提醒我:“当前我们家族骑士的规模已经是五十人了。”
“我知道。”
我非常清楚我们家族的骑士人数已经到了律法规定的上限,但是,我想要的不是家族骑士,而是——战斗力。
所以,我没有撤回我的话?,依然原封不动地问萨雷:“这件事,你能办吗?”
我知道即使萨雷不愿,他也不会?把我的想法抖出去给其他人知道。可关于他会?不会?答应我,我不是太拿得准。
毕竟萨雷和帕什不同,他是一名时刻将公正、正直一众骑士精神谨记于心的人,这种不光是踩在了灰色地带,并且还?要偷鸡摸狗的事?情,他不一定会?答应。
可萨雷之后的反应,彻底打消我的迟疑。
他丝毫不在意我的目的,像是盲目相信着我,只问我:“您想要何种程度的战斗力?”
我莞尔一笑。
笑容很是甜美,可脱口而出的话?却着实没有多斯文:“是哪怕内战来袭,那些王八蛋想动我们也得掂量着下手的战斗力。”
闻言,萨雷对我粗鲁的口吻只意外了一秒,旋即便笑了。
他在我面前单膝下跪,右手扶肩,仿佛从王座上的国王领命的忠实臣子,他垂首,郑重地对我承诺:“定如您所愿。”
……
待萨雷离去之后,我一个人哼哧哼哧地把小蛋糕全部吃掉了。
午夜服毒的我没有太大的心理负担,反正一年也就放肆这一回。做人,还?是不要太苛待自己的好,说不定哪一天突然就去见至高无上的神了,连肆意妄为的机会也没有了。
第二日,我找到了阿提卡斯。
我久违地没有和他谈论今天的天气、小花园里鲜花的状态,而是单刀直入,直接问他索要我想要的东西。
面对我的直截了当,阿提卡斯则愣了愣,像是对突然怼到了自己胸口的小白手猝不及防。
他还?很?稀奇地问我:“你今天不哭了吗?”
我:“……”
你看不到我的一双粉红色金鱼眼吗?
再?哭下去我真的要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