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提卡斯笑而不语。
他不说话,我?却瞬间懂了。
他的意思是,随我?,都可以,只要我?能?开心?——哦不,只要我?能?哭一哭就好。
可换一句话说,是不是只要我?现?在再哭一哭,再求求他,他也能?答应我?一开始的请求了。
阿提卡斯的危机意识相当强烈,见我?鼓足了劲地想使?出必杀技,他马上出声断了我?的大招。
“伯爵夫人。”他面露为难,“我?答应了副官大人。在你?彻底摆脱奴佛卡之前,不能?让你?离开仁爱之地。”
他的语气很软。
根本就是一副在哄我?,在试图跟我?好好商量的语气。可明明阿提卡斯是仁爱之地的最高决策人,只要他不点头,我?根本是哪儿都别想去。
我?意识到只要再坚持一下,他便会答应我?、忘了他跟帕什的约定?。
可最后,虽然我?觉得自己是能?够得逞的,终究还是没有这么做。
因为,我?的眼泪对?阿提卡斯有效,而同样地,他的美貌,也对?我?有效。
一边躺在床上静静地欣赏至高无上神的杰作,我?一边在心?中暗道,再在这个闷死人的地方呆一会,也不是不行。
这种勉为其难的想法在坚持了仅仅一晚后,便彻底变了味。
只因在第二天的早晨,因为得到了久违的自由而逃脱了病房、在小花园里撒欢的我?,遇到了为了能?进仁爱之地而砍了自己一剑、大概是有点傻的守护骑士。
他告诉我?,我?被以故意伤害罪的罪名起诉了,只要一出现?在外面,便会马上被审判庭的执行官带到管制所。
而这一次,连神圣骑士团里的某位几乎一手遮天的副官大人,也救不了我?。
我?愣住了。
一时之间无法消化?萨雷带来的消息。
我?,被以故意伤害罪的罪名,起诉了?
怎么可能??!
我?可是连碾死一只小昆虫,都会有心?里障碍的柔弱女子,怎么可能?去故意伤害别人?!
一定?是栽赃,是诬陷!
“这是……怎么回事?”
“是小公爵。”萨雷咬牙,目露恨色,缠了白绷带的左手也握成了拳头,看上去愤恨又恼怒到了极点,“一切都是小公爵搞的鬼。”
从萨雷的口中,我?摸清了完整的故事。
起诉我?的人是费特?的父母、我?的叔叔婶婶,而遭到故意伤害的受害者,则正是费特?。
在神之福音/会举办在即的时刻,为了能?逃过一劫,我?曾前往北部的度假村,而在路上,假扮成了我?、被乌卡兰安排的强盗掳走?的费特?,则没有那么幸运了。
扑了个空的乌卡兰没有放过他,也没有杀了他,而是在把他打成重伤昏迷之后,丢给了我?的叔叔婶婶。
可按照我?对?我?叔叔婶婶的了解,即使?是心?爱的儿子遭了难,他们也不会选择与我?为敌——因为他们深知假如真的惹恼了我?,别说费特?一人了,他们一大家子都得遭殃。
所以,在背后操纵一切的人,只可能?是乌卡兰,是那个神经病,是连神圣骑士团的副官,也没有办法立刻搞定?的人。
摸清了事情来龙去脉后,坐在小花园中小亭子里的我?不由长?长?一叹,扶额望天,化?身为忧郁的美少女——好吧,是忧郁的黑寡妇。
明明当下正是阳光和煦的清晨,我?却觉得一瞬间来到了风雪交加的寒冬。
可萨雷大概是觉着这风雪不够猛烈,又往我?的世界淋上了一大桶冰雹。
“不止如此……”他惶惶不安地注视我?,试图在我?生无可恋的脸上找到往日的意气风发、自信飞扬,也在掂量着要不要继续把话说下去,为难了一会,他还是认为有必要让我?面对?残酷的现?实:“香施纪和月光旅馆正在遭遇行业的联手打压。”
“……”
我?看了萨雷一眼,总算是明白了哪怕是要砍自己一剑,也要来仁爱之地见我?的缘故了。
“还有什么噩耗?都一起来吧。别一下一下地凌迟我?了。”我?拍了拍犹如被风浪卷上了沙滩上许久的鱼一般已是爱跳不跳心?脏,微笑:“这里堵得慌。”
萨雷也真不愧是我?的守护骑士。
见我?堵得难受,便决意给我?一个痛快,直接给了被命运扼住了脖颈的我?果断的最后一刀。
他警惕地扫过了四周,确定?了周遭无人后,俯身向我?耳语道:“副官阁下让我?告诉您,打压小公爵的事情进展得不顺利,目前手头上的证据只能?起诉他豢养禁兽,却不能?证实他和禁药的制作有关。这也是他当下如此肆无忌惮的原因之一。”
我?先是一怔,后猛地抬起了头,向萨雷确认:“是帕什让你?这么告诉我?的?”
他点了点头,“一字不漏。”
“……”
然后我?炸了,一瞬想明白了许多事情的我?顿时气得半死不活。
帕什本没有必要告诉我?他搞垮乌卡兰一事的不顺利,可他依然借萨雷的口告诉我?了。
——为什么?
因为他认为被困在了仁爱之地的我?可以入手他所缺的证据。换言之,证据、线索,就在仁爱之地内。
我?突然愤怒了。
甚至开始怀疑,从我?染上奴佛卡开始到如今在仁爱之地的事情,是不是全?是他的手笔。如果是真的,那这个男人的心?机就真的太深了。
可即使?是我?想的太多,帕什并没有这么深沉的心?机,退一万步,这个死混蛋依然还是想利用我?!
整天说着什么喜欢我?爱我?,嘴巴简直甜的要死,可眼前的事实证明什么爱都是假的!只有想利用我?升官发财才是真的!
等我?再见到他一定?要狠狠地弄死他。
把我?丢到了这等无依无靠的可怕地方也就算了,居然还想让我?去做如此危险的事情!
由于实在是太生气了,面目是控制不住的狰狞,为了不让萨雷心?目中优雅知性?且从容的我?的美好形象崩塌,我?只好用双手捂住了脸,在心?里把帕什给臭骂痛骂了一顿。
反复做了好几个深呼吸,我?的情绪才渐渐平稳了下来,终于让我?的面容不像是老巫婆一样的龇牙咧嘴。
我?试图从萨雷的嘴里打探到一些好消息。
问问卢西?恩好了。
身为分?手了还能?给我?送钱、千里营救我?、据说依然深深地爱着我?的前男友一定?不会让我?失望的。
我?问萨雷:“希拉公爵的府上近日可有消息?”
他大概是没有料到我?会突然问起这个,皱眉深思片刻后,冲我?摇了摇头。
我?不太相信。
瞪大了眼睛,我?拒绝接受现?实地追问:“有关公爵之子的消息真的一丁点都没有吗?”
“没有。”
他答得斩钉截铁。
“……”
我?失望了。
说好的什么为了我?要勇敢起来反抗家族,回到帝都之后便要马上和侯爵家的小姐解除婚约,结果到了现?在?
呵,杳无音讯。
男人他妈的就没有一个靠得住。
全?是骗子!
鬼话连篇的撒谎精!
这些狗男人我?大概是一辈子都指望不上了,又是一阵长?吁短叹,我?揉了揉隐隐作疼的脑袋,对?萨雷道:“把联合打压的事情再仔细给我?说说。”
……
萨雷早有准备。
大概是来之前被伊莲恩抓着补了几个通宵的课、背了一大堆资料,他对?我?有问必答,连数字也能?说得清清楚楚,让我?马上了解了当前公司的现?状。
“您还有什么想知道的吗?”
我?正细细地咀嚼着萨雷带给我?的情报,注意力不是太在他的身上,想了想,觉得没有什么要紧的事情要向他打听了,便摆了摆手,朝他示意:“你?先回去吧,之后我?会看着办。”
他愣了愣,像是在为我?的话而意外。
听他的话声陡然断了,我?放空的视线不由凝聚在了萨雷的身上。
他迟疑着,面色有点怪异,像是不知该说还是不该说好。
纠结了会儿,他到底还是把心?口的话问了出来。
“您……不想知道孩子们的近况吗?”
萨雷的话也让我?愣了下。
不得不说,这是自我?回到帝都以后,第一次想起我?的五个孩子。
倘若不是萨雷的提醒,我?也不是太确信我?会不会主动想起他们。
我?忽地意识到,为了拥有我?完美的、不会像第一个家一样破灭的第二个家,我?对?自己是如何?反复地、深度地自我?催眠、洗脑,而也是因此,才缔造了我?与孩子们之间深刻的纽带和羁绊。
可如今,我?的不实世界已经幻灭了,这也让我?不禁有了质疑。
——我?对?他们的感?情是不是虚假的?
——又或者说,我?真的,对?他们存在着某种感?情吗?
正如帕什之前所言,对?于那一群不成熟的、总时不时会添乱的小生物,我?总是喜欢不起来,而别说是喜欢了,或许讨厌一词才更加精准。
电光火石之间,一大堆的想法和疑惑突然涌入了我?的脑海,占据了我?的思绪。
但我?不可能?向萨雷表白我?的心?迹,毕竟在他的眼中,当前的我?是一个待孩子们好得不得了的善良继母。
因此,哪怕是一点点的不对?劲我?都没有表露出来,思绪流转不过几息,也只是微微愣了一下,我?立刻展露出了温柔的笑容,脸上尽是母性?的光辉,对?他说:“我?相信曼雅和乔洛斯,他们已经长?大了,也从不会让我?失望。”
萨雷应该接受了我?的说辞。
转身离去之前,他也笑了,他看着我?的目光,恍然我?依然是昔日那个爱透了自己的孩子、把他们放在心?尖上宠爱的继母。
“……”
天知道我?有多么的心?虚。
送走?了传达灾厄的使?者之后,我?陷入了沉思。
坦白说,纵然我?猜到了由于我?没有死在弗里城,在乌卡兰返回帝都之后,很有可能?对?我?下手,可我?实在没有想到他的动作竟是如此之快、之狠。
但也不是不可理解。
毕竟在他眼中,大概已是认定?我?成为了皇长?子党的一员,和帕什是同一战线了。
身为还算有钱一方富贾,他不可能?放任我?为皇长?子党提供资金,成为他们强而有力的后援——但,他真的想多了。
一来,我?还未投身任何?党派,并正在琢磨着怎么当一棵墙头草。二来,进了我?露薇尔口袋里的钱是那么容易被搞走?的吗?!
无论如何?,秉持宁愿错杀不肯放过的精神,他朝我?开刀了。
如果不是我?被帕什丢到了由四皇子殿下掌管的仁爱之地——这个不是他可轻易搞事的领域,想来如今已经被他限制了人身自由,只能?任他为所欲为。
而此计不成,他便直接对?我?的财产动手了。
我?觉得乌卡兰着实太看轻我?了。
我?的确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势女流不假,他的手用一用力就能?把我?掐死,可,这不代表我?可以任人欺负、随他宰割。
居然敢搞我??
究竟是谁给乌卡兰的自信?
比起变态的程度、武力值什么的,我?确实不如他。
可有一点,我?绝对?要比他要强——人脉。
不仅仅是我?多年经营的真人脉,也更包括由威逼利诱而组成的假人脉。
能?用以威逼利诱的消息全?都是从月光旅馆的餐厅里、香施纪的体验馆里得来的——毕竟这些令人放松的地方,可是最适合说长?说短了。
他们大概不知道,也许只是一句无心?之谈,落到了有心?人的耳中,便成为了情报的碎片。到了此刻,逼着他们和我?坐到了同一艘战船上。
即使?是只能?呆在仁爱之地,哪里也去不了,我?也会用实际行动明明白白地告诉他:我?的东西?,哪怕只是一分?一毫,他都别想抢走?。遑论抢走?了,连动,他也不要指望能?动上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