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当初围困太子的主意,也是他出的,那个老王八说有他做内应,必然万无一失,果然,当真万无一失,只不过不是她这边的,是皇兄那边的。
他这个内应也是皇兄的。
待在皇兄身边那么多年,怎么可能不知道圣贤殿内有通往外界的密道,这就是个局。
“李安!”
她将李安喊了进来,热水囊一丢,李安已然有所了解,还想狡辩,“皇上,这个是为了试探他是不是真的瘫痪了,奴才在里面装了很烫很烫的水,正常人绝对接受不了,他一直没有拿出来,可见瘫痪不假。”
虞丹丹冷笑,“你当我是傻子吗?”
眼瞧瞒不过去,李安这才?恭恭敬敬的站在真正的主子跟前。
热水囊确实是他放的,怕冷着皇上,皇上脖间以下,的确难以动弹,他试过,有一半还是有感觉的,说明没有废,另一半是真的怎么碰怎么捏都感应不到,不知道什么情况,等这事过了再好好医治,现下他只能尽量护着皇上,可别冻坏了。
那被子下其实不仅塞了热水囊,还垫了个厚毯子,椅子也选的密不透风的那种,将皇上牢牢裹在其中。
虞丹丹问,他就说做个表面功夫,免得那些侍卫和太监瞧见了,有忠心耿耿的试图给皇上报仇,对她不利。
他立刻又提了送贵女进来给她取乐的事,虞丹丹想报仇想了很久,立马被转移了注意力,没有再留意别的,这事才?过去。
能瞒到现在,他已经很满意。
“你忘了吗?你是文贤王的人,你帮他,不怕他忌惮你的身份杀了你?”她着实不解。
李安是文贤王很早很早之前送进宫的死士,一路摸滚打爬,从最底层混到皇上身边,还做了大管事,是文贤王最?看重的人,他当时就说,李安是成功的关键。
没人告诉他,李安也可以成为失败的关键。
“为什么?”她实在想不通。
李安自己也想不通,“或许是几十年的相处吧,就是条狗也有感情了。”
也有可能是当天子的,做错了事不能罚,每次太上皇和太后都会罚他身边的人,比如他这个小太监。
皇上为了他改掉了很多毛病,叫他再也不用挨打。
皇上说用他用习惯了,打死换人不方便,不留神便在他身边待了几十年。
沧海桑田,嫔妃和朝中大臣换了几波,唯独他没有走,还是这个位置,这人身边。
虞丹丹蹙眉,“你就不怕我杀了你?”
原来十分狗腿的人这会儿倒是硬气,“你的二十万大军退走,太子殿下已然带着神机营和镇国营赶来,与其浪费时间杀我,不如想想该怎么逃命好。”
他抬眸,脸上少了些讨好,多了些冷淡,“再晚就来不及了。”
虞丹丹冷笑,“放心吧,我就是逃,也会带上你的主子。”
李安垂眼,“皇上已经这样了,经不起折腾,会死人的。他一薨,你的儿子虞晏就再也没有机会活了。”
“您想留个能威胁太子殿下的人,奴才知道,奴才给您指条明路吧,太子殿下除了亲近皇上以外,还在乎他的弟弟,您将明王殿下挟持去,可在关键时刻救自己一命。”
虞丹丹:“……”
躺椅里的虞玄卿也挑了挑眉。
李安就像安他的心似的,接着道:“明王殿下今年已然十六,身强体壮,怎么打怎么骂都行,他也到了该担事的年纪。”
虞玄卿扬了扬一侧的眉毛,想了想,又?继续老神在在躺着。
虞丹丹坐在躺椅的旁边,咬着指甲,在思量,“被你们牵着鼻子走,真不甘心。”
她很快又道:“这一切都是我做的,跟虞晏无关,他没有参与,放他一条生路,权当我放了你的谢礼。”
她目光炯炯望着躺椅上的人,知道他说话不方便,干脆道:“你要是同意了就闭上眼。”
他现在的小命还在她手里掌握着,主动权在她这里,她不信他不同意。
果然,她瞧见这人眼皮子垂了垂,没多久闭上。
他同意了。
“太子殿下呢?我要他也承诺放过我儿。”
这个不用皇上点头,李安代替他回答,“您有明王殿下在,自己和太子殿下谈吧。”
虞丹丹藏在袖子里的手紧了紧,闭上眼最后思虑了一遍。
她已经没别的路了,太子殿下喊动了那三十万的大军,莫要说现在神龙军不在,便是在,也打不过。
不打还有五万军马,绕过去和那十万汇合,继续窝在高桑,一路打劫些财富,还能活。
还有一点,现下皇宫在她手里,皇上前阵子朝民间捐款得了三千多万,这笔钱带上,够他们撑个几年。
一切还来得及。
假如失败,皇上也保证过,不会杀虞晏,将明王殿下交给虞晏,可换他一命,只要虞晏没事就好。
至于她自己——
她已经报了仇,享受过至高无上权利带来的快乐,足够了,是生是死不重要了。
其实她本来已经做好了去死的准备,皇兄让她自缢的时候,可就是那么突然,她莫名想起了那些嘲笑她的嘴脸。
如果她就这么去了,那她们只会更得意。
看吧,假的就是假的,终究还是遭了报应。
可千万不要像她一样,死的悄无声息,一点价值都没有。
她想到这,剑便动不下,恰好那时皇兄心软,朝一旁看去,给了她机会。
一切都是那么巧,巧到她不得不心动。
如今仇也报了,该体验的也体验过了,够本了。
虞丹丹深吸一口气,从躺椅上站起来,最?后瞧了一眼窝在其中的人,折身毫不犹豫带着人离开。
等她的人都撤离了,李安才?小心翼翼着人将躺椅抬着,准备回圣贤殿,但?半途皇上突然轻咳了一声。
李安连忙叫人停下,猜测着皇上的意思,“不回圣贤殿?”
皇上面上表情松了松。
“去凤翔宫?”
皇上登时露出的不悦的神色。
不去凤翔宫啊?
那应该去——
“东宫?”
皇上这才?恢复成平常的状态。
李安明白,“摆驾东宫。”
太子并不是让人请去的,是自个儿主动跑来的圣贤殿,所以他的东宫没有遭殃。
虞丹丹忙着报仇,忙着指挥大军和太子斗智斗勇,没空顾及这里,东宫还是一派和谐。
下着雨,怕冷着冻着皇上,打着伞,加快了脚步,没多久便到了东宫内。
由四个人抬着躺椅,轻轻松松到了太子殿下的寝屋。
太子殿下很会过日子,地上铺了毛毡,旁边还热了炉子,屋里暖暖的,就是有点——乱?
桌上尚放着没批完的折子,和很多散落的硬纸片,纸片上两角写着数字,从一到十,还有些奇怪的图案。
地上有不知何时褪下的衣物,还不止一套,朝服丢在角落,像破抹布似的。
李安立在皇上跟前,别说皇上现下有些发怔,他都愣住了。
“太子殿下私底下还真……随意啊。”平日里都在圣贤殿见他,偶尔来东宫,见到的也都是整洁的,这还是第一瞧见这么乱。
“莫非虞丹丹怀疑虎符在太子殿下手里,过来搜了一遍?”只能这么给他挽尊了。
虞玄卿对自己的儿子还是了解,隐约感觉他不像表面那么老实,皇后也经常说他被儿子的外表迷惑了。
如果所料不错的话?,这就是他的本性吧?
他望着桌上堆积的折子,眉头微微皱起。
李安知道他在担忧什么,安慰道:“皇上且放宽心,太子十二岁亲政,自小又?聪慧,晚间条件那么苛刻都成功了,现下手握三十万大军,只会胜,败不了。”
晓得他还忧心一件事,边将在一旁的炉子提过来给陛下暖着,边说话?,“明王殿下也无需担心,虞晏需要的仅是活着而已,只要太子殿下退一步,海阔天空,太子殿下那么机智,知道该怎么办。”
他由衷道:“孩子都大了,该让他们自己做主了。”
皇上这个情况,怕是也参与不了了,他有一半的身子动不了,被切了脖间的那边,另一边还好,也不晓得怎么回事?
当然能动一只手和一只腿,总归是好的,比完全瘫更能让人接受。
虞玄卿还是没回话?,只仰头瞅了瞅窗外。
折腾了许久,天都亮了。
希望虞容行动顺利,救下虞苏后满载而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