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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严风番外(1 / 2)


严风本不姓严,姓林,入了严府才得了这个姓氏,所以他也不是严府的家生子。

十三岁以前的林风只是一个街头混混——的儿子,自他有记忆起,就看着他爹在街头混饭吃。

譬如哪家酒肆饭庄刚开业,必有同行的冤家来找他爹这类地头蛇去新店吃上一顿,提前吃点不死人的药,闹上一闹,便可两头拿钱;再譬如有那上京的客商,瞅着生面孔,马车下碰上一碰便倒地不起,事先备好了鸡血,十次总有八次得手;还有那种找上门的,编几句词,让他爹找一帮子人,街头巷尾的传,又是一抿子进项。

耳濡目染之下,林风偶尔也能配合他爹嚎上一嗓子,挤出几滴眼泪出来,尽管他觉得这样甚是不威风,可一个混混的儿子在京城这地方也威风不起来,也就凭着他爹几分看人下菜的眼色才活的滋润些。

夜路走多了,终会见到鬼。

等林风得到消息赶到的时候,他爹已经躺在地上进气少出气多了。

听和他爹混在一起的人说,他爹接了一趟新活,把边将仇鸾畏敌如虎,割死人头冒功的事编成歌谣散布出去。这种事也是做熟了的,风险还小,哪怕是当官的来查,市井之中查寻谣言的源头那无异于大海捞针,最后总是法不责众,不了了之。

偏偏这一回刚开个头还没来得及散开,就被仇府的人顺藤摸瓜抓个正着,仇府当即拷问何人指使,这种活儿向来都是拿钱办事,不闻不问,他爹交代不出来上家,那领头的公子叫人往死里打,之后扬长而去。

林风就这么成了孤儿,父亲横死街头,做儿子的是要报仇的,哪怕那仇人是大同总兵仇鸾的儿子。

林风打听清楚,仇鸾远在大同,留在京城的是他最小的儿子,一个比他大不了几岁的将门公子,闲逛时听到那首歌谣就带着家丁如狼似虎的扑到他爹这里。

龙有龙门,鼠有鼠道。

林风的爹混了一辈子的下九流,总算结下几分香火情。林风就找了他爹生前相熟的人牙子,使了他爹留给他的大部分藏银,终于进了仇府做仆役。

进去才知即便同在一个府邸,仇小公子的身边也不是他这种下等仆役能靠近的。仇鸾大概也明白恨他者不在少数,给疼爱的幼子配备了不少精干侍卫。

林风蛰伏其中,等待机会。

终于有一天,一个人形色匆匆进了仇府。

此时的林风已经凭着察言观色和做事机灵博得管家的欢心和重用,当管家命他悄悄拿一套适合公子的仆役衣衫来时,他就知道他等待已久的机会终于来了。

换装后的仇小公子带着侍卫和管家悄无声响的从后门离开,分明是不想惊动任何人,可是又怎么瞒得过一直暗中窥视的他。

林风知道仇府必定出事了,此地不宜久留,他悄悄跟在仇小公子那拨人后面,伺机而动。

可他还是低估了那些真正训练有素的侍卫,到了城郊,他就被发现,像小鸡一样被揪到仇小公子面前,任凭他如何做戏遮掩,仇小公子还是决定宁可错杀不可错放。

就在林风绝望之际,一伙武士从后面奔来,那些林风认为训练有素的仇府侍卫——刚刚还要举剑杀他的人,转眼之间就如割韭菜一般倒在对方人多势众毫不留情的绞杀中。

刀剑包围下只剩他,仇小公子,管家三个人。

寂静无声。

一辆马车缓缓驶来,骏马低低嘶啼,四蹄踏地之声,万物静籁中格外清晰。

一位公子轻摇折扇,一身不容违逆的气势,走到他们面前,武士皆侧身退避又隐隐将他护卫在中间。

这就是林风第一次见到大名鼎鼎的首辅公子“小阁老”严世蕃的情景。

还一句话未说,就让仇小公子吓得瘫软在地,管家去扶他自己却站都站不稳。

林风也怕,这阵势,怎能不怕?但他不敢倒下。

对方根本没正眼瞧他,直接问地上的两人:“东西呢?”

仇小公子说不出话来,管家哆哆嗦嗦的问:“大人说……说什么东西?”

公子漫不经心的说:“仇鸾已经被圣上罢官,正押解进京问罪。你们一个是他最疼的小儿子,一个是他的心腹,他要是有什么保命的东西也只会留给你们了。”

管家惊慌不定,张嘴想说却又什么都说不出。

公子眼睛朝他身后的武士一撇,武士会意,一剑封喉,管家倒地,热血喷得仇小公子满脸都是。

仇小公子发疯似地尖叫起来,几乎要刺破林风的耳膜。

那位公子似乎也不胜其扰,脸上露出不耐,武士立马持剑横在仇小公子颈上,就像是喉咙被掐住一样,叫声戛然而止。

公子又问一遍“东西呢?”声音已经不耐烦。

这一刻,林风凭着多年市井打滚的察言观色察觉到危险的来临,他飞身扑到仇小公子的身上去扯他的衣服,七扯八扯从他的里衣里扯出一个灰缎包裹的东西。

林风单膝跪地,恭恭敬敬双手奉上,一旁的侍卫接了过去。

骨节分明的手从侍卫手里接过已经剥掉灰缎的卷帛,抖落开来,一尺长的白帛,隐隐有墨迹渗透到背面。

林风看不见锦帛后他的表情,只听见一声冷哼:“果然是留了保命符。”之后收起帛书,慢条斯理道:“可惜呀!保命不成反要催命了!”

对方流露出的杀意让严风心惊肉跳,这杀意不是因他而起,却极有可能将他一起吞噬。

市井之徒的搏命心态和为父报仇的急切心理在此时激发出林风孤注一掷的勇气。

他再次扑到仇小公子身上,拔出靴中匕首,高高举起,冷声道:“仇浩,还记得数月前土地破庙后那个传你父亲歌谣的人吗?记着,我是他儿子,做了鬼也别忘了是我杀的你。”狠狠刺下,匕首穿透对方胸膛,血喷薄而出,溅到他的脸上。

林风第一次杀人,从来不知道血溅出来居然热的烫人,怪不得仇浩刚刚叫成那个样子,凭着一腔孤勇撑着自己不要打颤。

他抱拳跪下,铿锵有声道:“此人杀我父,多谢公子救我性命,让我手刃仇人,父仇已报,任凭公子处置!”

“哦?”公子饶有兴趣地问:“他杀你父?”

“是!数月前,我父在街上传唱仇鸾畏敌如虎,冒领功劳的歌谣,被他听见,命人活活打死。我潜入仇府,又一路尾随,便是为了伺机报仇,不想被他们发现,若非公子的人及时出现,我早已成了刀下鬼,更遑论报仇雪恨。公子对我恩同再造,若公子不嫌弃,林风愿终身为奴,为公子效犬马之劳。”林风竹筒倒豆子一股脑将他和仇家的恩怨说出来,之后便长跪不起。

四周没了声响,无形中上方一股威压压的严风不敢抬头,林风攥紧拳头,任凭汗水滴落在地。

良久,上方传来淡淡的声音:“林风是吧?从今以后,你姓严。”

“是!”严风松开手,仿若劫后余生,竭力压住澎湃的声音和虚脱的身体。

严风后来每每想到那一天还是会出一身冷汗,那种头顶悬剑的感觉让他进入严府后始终不敢懈怠,勤练武功,揣摩上意,眼观四路,耳管八方,终于越过府中众多家生奴成为公子的第一心腹。而他得到的回报也是超乎想象的,严家泼天的权势富贵,哪怕只沾上一点点微末余尘就足够严风受用不尽、风光无限。

也是跟在公子身边多年后,严风才知道当年让他命运转折的那件事始末,仇鸾写下锦衣卫指挥使陆炳和老爷指使他诬陷边将曾铣和前首辅夏言勾结的事,当作最后的底牌以备不时之需。

可是公子棋高一着,眼见圣上罢免仇鸾,立刻在锦衣卫封门围府前派人告知仇府,诱出仇鸾幼子后再派人截杀,果不出所料。事后,公子“好心”把这个消息派人告知进京途中的仇鸾,仇鸾忧惧而死,公子畅然,严风只会更高兴,仇家死绝了才好。严风对公子谋算人心的本事佩服的五体投地。

那个时候严风完全没想到仇鸾死了,帛书销毁,可跟那封帛书有关系的人后来居然又阴魂不散的出现在公子的对立面。

陆炳的儿子,夏言的孙女,呵,戏本都不敢这么编。

严风替公子查林菱的外甥女时无论如何都没想到查来查去居然查到袁今夏身上,这个帮着陆绎一而再再而三的和公子作对的女捕快,这个让从来不露声色的陆绎不惜和公子撕破脸皮的假新娘,居然就是他们一直在找的夏家孙女。

那一刻,严风都要同情那位陆佥事了,同样是仇家之后,他的手段比之公子差之甚远,即便是公子,对上林菱尚且几次铩羽而归,袁今夏也不会比她的小姨好对付多少。

公子在林菱身上费了多少心思,他这个心腹侍卫最清楚不过,怕是过往十年伺候过公子的女人加起来都没这一个用的心多。何况公子的那只眼睛——严风入府时公子已经用上义眼,但他秉承不该问的一句不问,故而不知前事,也一直以为那个敢伤公子的人早就剁成肉泥,直到得知林菱存在以及她与公子之间的渊源,鲜少好奇的严风都忍不住想:这得是什么样的天仙绝色?才能伤了首辅公子还能毫发无损。

直到第一次见到林菱,严风才知道公子为何如此,这女人简直是照着公子的喜好的长的,增一分则长,减一分则短,尤其一双六寸六的小脚完全是长在了公子的心坎上。

令他惊讶的是,他以为事隔十三年即便当年是个美人这会儿也该颜色不如初了,可林菱身上看不出岁月的痕迹,或许因为隐居世外,不染风霜,又以药香为伴,不沾风尘。且她毕竟不是十六七岁的小丫头,没有那种青涩的稚气,眼角眉梢间隐隐带着一丝成熟诱人的风情,轻灵出尘,风姿夺目。无怪乎公子被她戳伤一只眼还念念不忘多年。

不管怎样严风当时是松了一口气,这样的林菱,公子见了必定是不会失望的,公子心情好,他这侍卫才会好。所以,尽管他是来掳人的,还是像捧着公子书房的古瓷珍玩一样,生怕摔着碰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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