腿麻。
徐蓝试着挪了两下脚,手握成拳敲打了一会儿小腿肚。
她理理头发出了巷子。这里离住的地方只有二百米不到,但是徐蓝现在站在巷口往那看去却觉得路格外得远。
她一瘸一拐地回了酒店,哪知刚推门进去就看见陶浅坐在酒店大堂里,两眼盯着手机,手上却没有任何动作。
听见门响,陶浅马上回头,一回头就看见徐蓝的样子:她全身都湿透了,衣服上沾满了污泥,膝盖也破了,混着沙土和血。陶浅立马冲到她跟前:“怎么了这是?”
她过于焦急,以致问完这句话后抓着她的胳膊一时竟不知道该再说什么。
徐蓝极其勉强地直起身子,但她的双腿依然有些止不住的颤抖。“你怎么在这?”徐蓝声音虚弱而平稳,“碰没碰见什么人?”
“碰见谁?”陶浅又急又困惑。。
“先上去。”徐蓝推她。
“到底怎么了?我打你电话都不接!”陶浅急得眼圈都红了,眼看就要哭出来。
老板娘见状也赶紧上来,“哎哟姑娘,你这是干什么去了?”
徐蓝现在浑身疼得要命,被人拉扯过的疼,磕在地上的疼,还有……
她只想快点带陶浅回房间,关上门。
“不小心磕着了,没事。”
陶浅架着她的胳膊,“我扶你。”
两人上了三楼,进了房间。
“你在这等着,我去给你找药。”陶浅刚把徐蓝放下就又跑了出去。
周围的一切都安静了。
只有窗外还在继续的雨声。
徐蓝躺在陶浅的床上,身体里是钻心的疼和屈辱。但是她闻到这张床上里陶浅的味道,甜甜的,淡淡的,像水蜜桃一样。
洁白柔软的大床,让她想脱光了,洗个澡,洗得干干净净,然后躺进去。
躺在床上,就好像被她包裹一样。
都快忘了温暖的味道。
受伤了之后,原来还可以有人照顾,
她都不知道。
在徐蓝的认知里,人之初,性本恶。
她是个弃婴,被送去孤儿院的那天是深冬。有人发现院门口这个包得很潦草的襁褓时小徐蓝已经冻得快要半死。人家抱着她检查了检查,发现她四肢健全,于是那人朝着寒冬里不知道姓名的徐蓝父母啐了一口。
又是一个冬天,不知道哪一天的早上,院长天还没明就到了孤儿院里。今天的事情多,她得提前来准备。铁门“嘎吱——”一声被推开的时候,她看见不远处的秋千正高高地晃起来。再往地上一看,徐蓝摔了个狗吃屎。
还不到六点,别的孩子还在睡觉呢。
院长过去,徐蓝早就站起来了,正在拍前怀上的灰土。
想跑没跑成。
院长过去,问她,你怎么偷偷跑出来荡秋千?
徐蓝不爱吃饭,脸色本来就不太均匀,冬天这么一冻脸上更是黑一块红一块的。她吸了吸快淌到嘴里的鼻涕,随口扯了个谎。
要排队,玩不上。
其实不是排不上,而是另外的孩子根本就不让她玩。
院长拍拍她的脸,说,快跟院长进去吧,太冷了,以后想玩也别这么早出来了。徐蓝点点头,眼睛却不自觉地瞄向那个还在晃悠的旧秋千。
院长刚想领她进屋里,突然发现徐蓝脖子好像有什么。
你等一下,院长说着扒开她后脖上乱糟糟的头发。
一堆彩笔印。
这是怎么弄的?
徐蓝不说话。
是不是拿彩笔乱玩了?问完院长就觉得不对劲。这乱玩也玩不到后脖子上啊。
不管怎么问,徐蓝打死都不说话。
不过当天下午院长就自己看见了,也省得她说了。放学时刻,院长想出门去迎迎孩子。她站了一会儿,好像听见什么吵闹声音。拐过弯去,她看见孤儿院的另一边墙外聚了一堆孩子,男孩女孩都有,正围着什么嬉闹着。
院长一过去,却发现徐蓝被围在中间,头发被扯得一团糟,书包带也耷拉到胳膊上,一身泥啊土啊。地上是被摔碎的彩笔盒和杂乱的彩笔。
院长赶忙把那群孩子驱散,一看,还都面熟,也是院里的孩子。
小孩子毕竟怕大人,一见院长来了便争抢着跑回孤儿院了。有几个胆大的还在喊,她凭什么有新彩笔盒,根本她就没有考双百,凭什么奖励她,我都看见她抄书了!不要脸!
院长把她们轰走。
小小孩子,也不知道哪里学的话。
徐蓝见她们走了,才磨磨蹭蹭地站起来,院长这才看见徐蓝脸上被人用彩笔画得乱七八糟,下巴上还磕出了血。
哎哟丫头,怎么弄成这样。
徐蓝抹了抹下巴上的血,不说话。她睁不太开眼,刚才有人用笔戳到她的眼睛了,现在很疼。
院长赶忙把她抱起来,别用手擦,咱回去洗洗。
到了水龙头边上,院长刚想帮她拧开,徐蓝自己的手就先上去了。冷水一股一股流出来,徐蓝接了一捧把脸润湿,然后关上水龙头,使劲揉搓自己的脸来去掉那些彩笔印。她就那么一直搓,脸都搓红了。即便这样那些印子也不会完全被洗掉,颜色深的隐约还能看出来。她又打开水龙头洗了把脸,然后便开始搓脖子。
脖子前面被她搓得通红,后面就够不着了,掩在有些枯干的头发后面。
当天院长就开了大会,批评那些孩子。
第二天上学,老师不在,徐蓝老老实实地坐在座位上写汉字,突然就被班长吆喝了名字。
徐蓝,你和同桌说什么话?!
徐蓝愣愣的,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被班长和副班长带到了教室后面去罚站。
班长是个挺厉害的小姑娘,她一脸正气,大声问,你说话了没有?
徐蓝摇头。
还不承认!
徐蓝不点头也不摇头。
班长朝副班长扬了扬下巴。
二年级的小孩,什么都还不懂,官威倒是早早就耍了起来。
副班长抬手就给了徐蓝两个耳光。
徐蓝打死不说话,连着被扇了六七个耳光。最后脑子都有点蒙了。副班长可是个男生,卯足了劲打她。
有几个同学时不时偷偷往后看,也都是看热闹罢了。
在这些人力,徐蓝隐隐约约看见坐在不远处的班长朋友——也就是领头欺负她的一个小男孩——正在窃笑。
手里还拿着一根彩笔朝徐蓝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