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司机?!”
一声怒吼在干巴巴的辽阔戈壁里炸开。
这是一片雅丹地貌区,在马路旁边,很大,但没什么人。放眼望去,一片高低错落、形态各异的土丘。
这会儿,一辆黑车正在跟一个女人捉迷藏。
“我知道你穿灰衣服,我看不见你!”徐蓝吼道。
这光秃秃的一片,别说人了,连根像样的草都看不见。徐蓝敞着外套,风窜进来拍在肚皮上。
她有点冷,于是把衣服下摆塞进裤子里,然后皱着眉头环视四周。刚才小马说要去方便一下,于是她也没走远,就在附近溜达,现在他回来却说找不着她人了。
小马是徐蓝包的司机,青年,头发上天天打蜡。
“我就在刚那地方。”徐蓝第一万遍重复。
“不可能啊,你真没乱走?我也没走远……”
上个厕所,还得开着车去看地方。这鸟不拉屎的地方随便找个土堆不能解决么?也不知道到底把自己开哪去了。
徐蓝猛地踢开脚边的一块碎石子,石子磕磕绊绊地跳出老远。
“那,要不你到主路上来?我车也开过去……”小马声音越来越小。
“不去,”徐蓝想都没想,“我走过去得多远。”
“我实在找不着你啊。”
“我就在刚才那地方。”第一万零一遍。
“那要不你找个高的地方上去,我也好——嘟——嘟——”
断线了。
徐蓝看着手机上方那个小小的E,回拨过去也没打通。
信号差。
她吸了口气,扫了扫周围,然后爬上最高的一个土丘。
上去之后她又拨通电话,在空中使劲挥了挥手机,通了。
徐蓝:“看见我没?”
“哎,看见了看见了,你站那别动,我这就过去!”
徐蓝其实也看见他了,此时一辆黑色的车正朝着自己的方向歪歪扭扭地绕过来。
终于,徐蓝坐进了车里。
小马心里怪不好意思的,从裤兜里掏出根烟,腆着一张笑脸递给徐蓝,“来一根?”
徐蓝:“戒着呢。”
小马讪然,把烟收回来,“昨天还看见你抽。”
“……”
徐蓝透过眼镜片淡淡地看他一眼,说:“那不得慢慢来啊?”
小马顿觉说错话,赶紧点头:“是是,急不得,要是冷不丁一戒说不定还戒出毛病来呢。”
徐蓝没回话,车里一阵安静。小马可能是觉得尴尬,于是点着了手里的烟,摇下车窗来,开始吞云吐雾。
香烟的味道还是在车里弥漫开。
“舒服么?”徐蓝转过头来,面无表情地望着小马。
“还行,”他一笑,叼着烟含糊不清地说:“我这烟可好,有劲,还——”
徐蓝的目光越来越平静,小马的笑僵住。
徐蓝端起一个挺和善的微笑,问:“你干这个多久了?”
小刘挠挠脑袋,咧嘴道:“没多久,你是我第三个客户,咱也挺有缘分的。”
徐蓝笑了一声,把安全带牢牢地系在身上,“走吧,去机场。”
“好——啊?”小马有点懵,“你这还有一天呢,不玩儿了?”
“不了。”
本来也是临时起意出来的,没什么劲。
“那……那这钱……”小马的脸慢慢涨红,吞吞吐吐。
徐蓝微微摇头:“是我要提前走,你就留着吧。”
“那多不好意思。要不我还是还给你……”
“随便。”
车子静静地停在马路上。徐蓝见小马迟迟不发动汽车,疑惑道:“怎么?”
小马的脸色有些难看,他两手摩挲着方向盘,谨慎开口:“徐小姐,你是不是不相信我啊?”
徐蓝沉默了一会,说:“有点。”
小马没想到她会这么直白,脸色瞬间尴尬了起来。“你要真是因为我的原因,能不能再考虑考虑?我们车队都盯着呢,你半道不玩了,我也不好交代。再说,你也别不信我,我跟着车队跑过好几趟了,也有好几年车龄,咱这条线其实也不危险,再说就这两天了,你能不能……”
小马犹犹豫豫地不往下说,就瞪着一双漆黑溜圆的大眼看徐蓝。
徐蓝也没想成心难为他。
见徐蓝不说话,小马继续追着说:“徐小姐,你看我这事业刚起步,也不容易。”
徐蓝瞟了他一眼,慢慢吸了口气,说:“你把烟掐了。”
小马愣了一下,马上把烟头往烟灰缸里一杵,“掐了掐了。”
徐蓝无奈,望向前方,说:“开车吧。”
小马一踩油门,“好嘞!”
“现在去哪?”徐蓝问。
“敦煌啊。”小马声音都快飞起来。
话音刚落,车里又响起了音乐,来去就是那几首旋律感极强的抖音神曲,徐蓝不自觉地扶了扶额头。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出来这一趟。
这几天,窗外一会儿是连绵的秃山,一会儿是苍茫的黄沙,一会是叫不上名字的灰绿植物,低矮稀疏。
都看不到尽头。
车稳稳地在青色的马路上开远,右边车窗外荡着徐蓝的一只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