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河水从四面八方灌进,无情地侵袭着裴鹿的感?官。身体如破败的娃娃失重下沉,五脏六腑以及难受到严重的窒息。可下一瞬间,裴鹿仿佛看到水中斑驳的光影里忽然多出一抹黑影。
不知过了多久,裴鹿的意识逐渐由模糊变得清晰。脑袋里仿佛灌进厚重的铅,头痛欲裂,无法呼吸。
弥留之际,唇上仿佛有一抹温热的触感,起初很重,很急,不断有新鲜空气被渡过来,好像有人在给他做人工呼吸。
但也?有着无法忽视的温柔。
好似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又有如汹涌而来的水流一般让人沉溺,能抚慰掉所有惊恐的感?觉。
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空气,裴鹿万分艰难地睁开疲惫的眼睛。
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张模糊,但熟悉的俊脸。五官俊美迷人动人心魄。
是安子锡。
安子锡乌黑的发丝和俊脸上滴着水滴,他的脸上不再?有一贯的悠然散漫,而是带着鲜有的焦急和紧张。在见到他醒来后,终于松了一口气。
裴鹿的眼皮厚重,感?觉四肢百骸的力气都抽空了。
安子锡的眼底露出了释然的神色。
但很快被他敛了敛目光,轻轻移开。
裴鹿动了动手臂,可以抬起来,但是视力不太好。
他的眼镜不见了,被水冲走了。
他胳膊一用力,牵动整个身子想要坐起身,脚下却是忽然一滑。
下一瞬,他的腰就被紧紧箍住,后背落入一个潮湿但温暖有力的怀抱。
耳边响起安子锡那熟悉的,充满磁性的好听声音。混合着热气,喷在他耳朵上:“别乱动。”
“再?掉进水里,我可就不管了。”
裴鹿回过神,他的视力不好,这才?大致看清周围的境况。
他们在一处石洞里,石壁上布满青苔,身下却全是冰凉的水。他们的小腿都浸泡在水里,水浪一波接着一波。他们身下的石头还很滑,支撑他们的是一块石礁,是放眼望去唯一凸显在水面上的东西,不幸的是,这块石礁并不大。
看到这一幕,裴鹿的第一反应是心惊胆战。可逐渐地,这种不安越来越淡。
因为安子锡托着他腰的手臂,沉稳又有力。他下意识扶了一把,臂膀出奇的结实。
他身边的人竟然有着极强的安全感。
秋日的气温不高,本就不厚的衣料浸水湿透后,竟然变得虚无缥缈起来。
隔着薄薄的湿衣,温热的体温清晰地从对方身上传来。在这矮矮的山洞里,仿佛连心跳声都变得格外清晰。
他的身后,安子锡的怀抱好暖,好舒服,裴鹿心道。
就是有点……太近了。
而且……他还压着安子锡的大腿。
似乎是同样意识到二人的距离太近,身后的安子锡松开裴鹿的腰,似乎在等待裴鹿自己挪开。
石礁很小,可以活动的空间不大。裴鹿不敢大幅度动作,只能慢慢地蹭。
可这慢慢地蹭,竟然让他觉得格外地热。于是忍不住右手撑着石礁,想一步到位。可他刚动了动,感?觉腿下立马又要失重。
腰上又是一紧,他整个人被往上提了提。裴鹿一惊,本能得回过身搂住了安子锡的脖子。
他的头靠在安子锡的颈弯处,呼出的热气悉数喷在安子锡的脖颈间。
“那个……”裴鹿动了动唇,觉得嗓子有点难受,“不,不好意思。”
嘴上说着,他搂着安子锡脖子的力度更大了,心脏砰砰直跳,整个人都贴了上去。
管他姿势是不是太暧·昧了,他是真的差点淹死,被冰冷的湖水淹怕了。
“你可以坐到旁边。”安子锡道,裴鹿的气息喷在他脖颈间,痒得他心猿意马,他有些没好气地说,“免费的豆腐就不要吃起来没完吧?”
裴鹿尴尬地笑了一下,然后伸手摸索、支撑,慢吞吞地挪动,尽量不要再?搞出滑下去的乌龙。
好容易后背靠上墙壁,潮湿的石壁冰冷又难受。这洞里时不时还有冷风灌进来,裴鹿忍不住打了好几个喷嚏。
温热的身躯突然挨了过来,他们两个肩膀靠紧肩膀,安子锡没有看他,只是说道:“两个人挨着会不那么冷。”
裴鹿则是侧着头,眼睛眨啊眨,直直地注视着安子锡:“你怎么也??……”
裴鹿顿住,他可不会认为安子锡是下来陪他游泳的。
答案显而易见。
非常意外,并且很感?动。
“谢谢你,老同学。”
然后一点一点,他的脸缓缓靠近安子锡的脸。
安子锡:???
安子锡不由身子向另一侧倾,忍不住问:“你做什么,干嘛这样看着我??”
裴鹿湿润的脸靠得很近,湿发贴着鬓角,水珠沿着发梢滚落。他漂亮的眼睛漆黑如水洗过一般,却是眼尾泛红,有着潮湿暧·昧的水汽。
可他本人却浑然不觉,鼻梁高挺,唇红齿白。形状优美,泛着水光润泽的水红色的唇一张一合,口干而舔了下下唇的动作有着致命的性感:“我就是觉得你好不真实。”
他记得当时就他自己一个人掉下来的。
怎么就这么倒霉,脚下踩的那块地竟然塌了。
眼前的一切,真的都是真的吗?
安子锡的心跳慢了半拍,而后故作镇定:“那是因为你近视眼!”
“的确。”裴鹿喃喃道,“可是这样才能看清楚你。”
此时两人的距离只剩不到十厘米,裴鹿却不知为什么,那么执着地近距离看他。眸子漆黑但有些迷离,纤长卷翘的睫毛还挂着水珠。
安子锡木了一瞬,快速偏过头。
不戴眼镜的裴鹿,真的是勾人于无形,诱人得要死。
裴鹿也?收回伸出的脖子,揉了揉后颈:“你是特意下来救我的吗?”
安子锡知道这个问题躲不过去,干脆就直接承认:“我当时离得最近,我可是全民偶像,怎么能以见死不救出名?”
裴鹿认同地用力点头:“非常有道理。”
然后他继续说:“可我完全不记得当时除了那个女助理,我的身边还有任何人。”
安子锡继续嘴硬:“你那种视力就别说话了,七百度大近视。”
裴鹿淡淡道:“现在两只眼睛加起来已经一千度了。”
安子锡道:“十年涨了三百度,不算好也不算坏。”
两个人一阵沉默,空气里只剩流水的声音。
以及从对方身上传来的,难以忽视的温度。
“这种情形,是不是比较适合抽根烟?”不知道为什么,这种两个人依偎地坐着的情形,让裴鹿忍不住想到了抽烟应景。
这种场合竟然能没来由说这一句话,把安子锡气笑了:“你以为是事后烟呢?”
他短促地笑了一声,语气嘲讽:“别净说这种暧昧的话,而且你不是不会抽烟?”
“最近想学。”裴鹿看向洞外湍急交汇的水流,波光粼粼的水面漂亮极了,“楚清这个角色,很会抽烟。”
安子锡的眸色沉了沉:“得了吧,我记得你视香烟为仇敌,连烟味儿都闻不了。”
他轻嗤一声:“娇气得很。”
如果不是空间限制,可能裴鹿已经一脚踢过去了。
不过他敛了敛眉眼,安子锡说的没错,他闻到烟味就不得劲,从来没抽过烟。而且为了唱歌保护嗓子,他从来不碰这种东西。
可他之所以会想练习抽烟,完全是为了练习,为了他那不断飙升的人气。
微博粉丝关注数飞一般拔高,对他,对新剧期待的人越来越多。关注度与日俱增,裴鹿更加认为自己一定要演好楚清这个角色。
可是楚清有一个重要的设定——很会抽烟。
半晌,裴鹿道:“原本再接受不了的东西,也?有可能因为种种原因,最后不得不接受。”
“人是会变的。”
安子锡顿时收了音,也?垂下眸子,看着石礁水面上的倒影。
“可你以前可从来不是个文静的人。”裴鹿话锋一转,扭过头口气质问,“最近你是怎么了,阴阳怪气忽冷忽热的。是男人就敞亮点,有什么就直说,还是你就那么怕被我蹭热度,嗯,大明星?”
裴鹿目光坚定,神情认真,“你总是让我猜得很累。”
安子锡不得不承认,裴鹿的话,每一个字都像湖水上的涟漪,轻轻敲在他的心头。他终于正眼看向裴鹿,静静看了他半晌。
倏地,他漂亮的桃花眼突然一弯,眼睑下浮起漂亮的卧蚕:“岂敢。”
“现在全娱乐圈都传你裴鹿是狠人一个,敢怼敢刚,手段一绝,圈子里怕是没人敢轻易得罪你,包括我。”
感?受着裴鹿专注的目光,安子锡忽然心思活络。他微微歪了歪,唇靠到裴鹿耳边,语气暧昧,一字一顿:“所以人就在这,你随便蹭。”
危险的近距离下,安子锡的眉眼舒展,眼尾上挑。狭长漂亮的桃花眼里泛着迷人碎光,举手投足就是一个妖精般的魅惑男人。
裴鹿就觉脸颊一热,换成他身子向一边移了,胸口起伏不定。
裴鹿屏住呼吸,良久,吐出几个字:“狗东西,一点儿没变。”
安子锡的唇角扬起胜利的笑意,而后收敛掉这断瞬的喜色。
空气静了片刻,安子锡又开口道:“阿姨现在的病情怎么会那么严重,我记得当年……她病情不是有明显好转,用不了多久就可以出院了吗?”
十年前,他们是同桌的时候,安子锡就有听说裴鹿母亲的事。
也?知道那个时候的裴鹿经常出去打工是为了母亲的医药费,除了饭店咖啡厅,裴鹿做的多数是跑腿送东西的工作。还有鲜花,裴鹿经常替一家花店送鲜花,报酬都很可观。
裴鹿的学习成?绩差,和他母亲的病脱不开关系。
可他明明记得阿姨有好转,甚至几乎要痊愈。怎么会演变成?现在这种情况?
“嗐,还不是因为家里那点事。”裴鹿偏过头,眼底有着几分躲闪。
安子锡了然,八成又是因为裴鹿那个出轨又另娶的父亲,以及时不时来恶心一下裴鹿母子的后妈和儿子。
两人不再?继续话题,洞里只剩水流的声音。
其实这一刻,两人都察觉到了气氛的怪异。因为不知道为什么,他们竟然谁都没有急于提出求生的办法。
一种很微妙的感?觉在他们身边滋生,环绕。
蓦地,裴鹿皱了皱眉头,觉得脚底有些不舒服,水下的脚不安分地动了动。
安子锡问道:“怎么了?”
“好像鞋带要开了。”
安子锡闻言,躬下身就想将手伸进水里。
却被裴鹿捉住手臂:“我自己来吧,你要是再失足落水,我可救不了你。”
“我不会游泳。”裴鹿补充一句。
“OK。”安子锡坐直身子,没再坚持。
裴鹿努力在保持身体岿然稳定的同时,抬起右腿,小心翼翼地踩在石礁上。
他不知道的是,他这身衣服已经湿透了,有一种可怜且脆弱的美。
他身子前倾,紧绷的衣料勾勒出光滑优美的肩背,后衣领露出一大片又湿又白的皮肤。再?向下看,他的腰似乎比女人还窄,向下蔓延的线条也很性感。
系好携带后,裴鹿还满怀埋怨似的反手揉了揉后腰,那片湿衣下的皮肤似乎很柔韧,让人有种也?想探上手的冲动。
安子锡的喉头上下滚动,接着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呼吸不畅,心情躁动。
该死。
“那么接下来……”裴鹿还想说什么,忽然一阵手机铃声响起,两个人同时一愣。
在欢脱跳跃的手机铃声中,两人仿佛瞬间被定住,裴鹿率先找回知觉,手忙脚乱地翻着自己的口袋,翻出了手机。
看到手机屏幕上闪烁不定的光亮,与来电显示,裴鹿睁大眼睛说了句:“山寨机,就是牛!”
他快速右划屏幕,接通电话。
然后他们就发现,手机屏幕却是死一般动都不动。
裴鹿不敢置信,又不死心地努力右划,手机还是没反应,界面一直是来电显。
世界上最悲催的事莫过于此了吧。
裴鹿划来划去都不好使,然后在安子锡无语的目光中往墙上磕了磕。
然后手机的彩色屏幕不负众望地出了好几道色块和线条,刷地一下,黑屏了。
开机键摁烂了也?不再?有动静,这部手机以一个极为滑稽的方式在自己死之前绽放了一遍扣人心弦的回光返照。
“山寨机,就是牛。”安子锡在一旁悠悠道。
感?觉自己被耍的裴鹿也?露出了迷之笑容,他很有仪式感?地用食指和拇指捏着手机举到水面上方,然后松手,手机“啪嗒”一声沉入水底。
安子锡:……
感?觉背脊有点发凉。
“你游泳技术不错吧?”裴鹿问道。
安子锡:“怎么?”
直觉告诉安子锡,这人可能要出什么馊主意。
“水流很快,湖道又很宽,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能从上游找下来。”裴鹿指着洞外不远处的一棵榕树,一本正经地说,“我觉得你可以排除万难地游过去,以树干为后盾,尽情呼救。”
“或者爬到树上也?行,加油,我相信你可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