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云让客客气气地送走两人,忍不住伸手揉了揉眉心,疲惫地叹出一口气,只觉得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总得想出个长久之计来才行。
不是没想过不顾一切干净利落地立后,可是疏璃……
百里云让想起中午疏璃的那一番话,愈发心神不宁。
疏璃的身体太差,情绪太不稳定。
他可以承受由立男后绝子嗣带来的压力和阻力,可是他不能失去他。
他不敢。
就在这时,张御医求见。
年逾花甲的老人是一路跑过来的,此刻面如土色,连话都说不利索。
百里云让眉心狠狠一跳。
***
【“来了。”】
系统的话音一落,疏璃便看见百里云让疾步走进寝殿,脸色难看得吓人。
【“看来是发现了。”】
系统问:【“如果他没这么碰巧就发现了,那你该怎么办?真把那砒/霜吃下去不成?”】
【“我的乖弟弟这么聪明,总有办法让他发现的。”】
疏璃同系统对话时笑得吊儿郎当漫不经心,面上却丝毫不显,只当若无其事地问百里云让:“尝到了糕点?味道怎么样?”
百里云让直直地冲到疏璃面前,胸口剧烈起伏,一把按住他,“砒/霜呢?你吃了吗?啊?快点告诉我,你吃了没有?”
他的眼睛红得厉害,仿佛什么都顾不得了,只能反反复复地问:“你还没吃对吗?哥哥,你没吃对吗?”
疏璃眼中闪过一瞬的惊惶,旋即镇定下来,疑惑道:“什么砒/霜?你在说什么?”
正巧宫女端着药呈上来,见了百里云让这副模样,不明所以地跪在疏璃床前,小心翼翼低下头。
百里云让看了眼那碗热气腾腾的药汁,再转头看疏璃,眼前人的脸色是病后一贯的苍白,但尚未有中毒的迹象。
他一瞬间如释重负,竟发现自己有些站不稳,踉跄着扶在床头。静了片刻,哑声吩咐宫女:“你先下去。”
百里云让低着头一下一下用力地喘息,半散的黑发遮住脸,依稀看得见惨白脸色。
这是他第一次在疏璃面前失控,失得狼狈万分,溃不成军。
他终于冷静下来,直视疏璃,轻声道:“哥哥,把砒/霜给我。”
疏璃仍在强撑:“我不知道什么砒/霜……”
“听话,给我。”
疏璃像是明白百里云让已经清楚了一切,不再装傻,而是沉默地看着他,半晌才小声道:“我很疼。”
“我知道。”
是与那天一模一样的对话。
疏璃摇头,“你不知道,你怎么会知道。”
他轻轻吸了一声气,“我每天都很疼,疼得想下一秒就死去。我不明白我为什么要拖着这样一副身体活着,不明白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每个人,御医坊的每位御医,包括你和我,都清楚我最后的结果。我会死。至于是立刻死,还是受尽了痛苦再死,两种选择总是殊途同归。”
百里云让的眼眶越来越红,“会有办法的,你不会死。”
“不要再自欺欺人了,”疏璃的眼泪倏地落下来,“我最怕疼,不想苟延残喘地活着。”
他微微仰着头看百里云让,小声地、近乎天真地劝他:“据说这个药的药效很快,喝了之后只会有一会儿的痛苦,然后就再也不会疼了。”
他不知道,他每多说一个字,百里云让的心脏就多痛一分,像刀尖在心口反复剜挑,带出淋漓的鲜血。
少年帝王脸色煞白,眼眶却通红,深深地喘出一口气,抽气时像拼命压抑都压不下的哭腔。
他说:“怎么会是苟延残喘呢?”一颗眼泪自眼眶砸下,“哥哥,我需要你……我要你活着。”
他向疏璃伸出手,颤抖地道:“哥哥,听话,把药给我。”
疏璃怔怔地看着他。
还不到十八岁的少年,眉目秀丽雅致地几近耀眼。他是那么的聪慧机敏,即使生性从容稳重,也挡不住周身的旺盛生机,像春日抽枝吐绿的挺拔白杨。
可是此刻他身上的生机像是瞬间枯萎,只留下满满的惶恐和悲怮。
他在求他,卑微又绝望,如同乞求天神施舍,让他的哥哥健康起来,长长久久、无病无痛地活下去。
可,怎么能呢?
疏璃将还没来得及拆开的小纸包从腰封中取出,指尖紧了紧,下一秒便被百里云让一把夺过。
百里云让发了狠将装着剧毒砒/霜的纸包攥在掌心,脊背陡然弯下,仿佛将满身重负皆压于那一个小小的纸包,终于得到了片刻的救赎。
疏璃蜷在百里云让怀里,小小声地道:“我很疼。”
“我知道。”百里云让紧紧地抱着他,眼泪一滴一滴落在他的发间,神情狼狈,轻轻地道,“可是我要你活着。哥哥,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