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街上,两人之中始终隔着一段距离。御不靠近妨碍,却又不再多远一步。魅殇心中憋屈,却无处可发。这不远不近刚刚好的距离,就像两个行人互不干涉,若她真对他急言令色,倒像是故意生事。
魅殇脚一跺,踏进了天照泠,一时间脂粉气扑面而来。
莫千嫸看到她,刚要打招呼,却又意外看到随之而来的御。
叫来七夜,“你去招呼一下御公子,好生招待。”
七夜领命,却像是误会了莫千嫸的意思,扭身娇笑迎了上去,一下就贴在了御身上。
莫千嫸目瞪口呆,下意识地看向魅殇,却见她只是找了个无人的桌案坐下,百无聊赖地把玩着一只酒壶,并未发现身后景况。
莫千嫸走过去,“你来得正好,有件事要告诉你。”
“什么事?”魅殇心不在焉。
“宣室前任大司马蔡孤黎现在就住在天一阁,酒醉三日,十分失意。”
魅殇立即凝神,“他也被罢黜了?”
“三日前他来时我便让九夜又去了一趟宣室,今日消息刚好传来,他不是被罢黜,而是主动请辞。听说是宣王不听劝告,大换将领,以致他怒而辞官。”
魅殇沉吟一瞬,“安排一下,我去见他。”
魅殇起身时,御还在和七夜周旋,魅殇先是一怔,随后露出了戏谑地微笑。反倒是御显得有些局促,无奈苦笑,“殇儿........”
七夜听到御有着解释意味的轻叹,又见两人之间有些微妙的眼神互动,蓦然想起那夜九夜的话,惊讶地想到了什么,倏一下放开了缠着御的手。
莫千嫸掩唇笑了一下,吩咐七夜,“带公子去雅舍。”又对御道:“我和殇儿有点事,稍后再来。”
天一阁门窗皆闭,封沉三日的酒气逐渐衍生成了浓重的腐臭。一个男人倒在榻边,全身只有一只脚还搭在榻上。
已经颓靡了三日,却还是该死的没有醉死过去。
门扉轻启时,他还眯着眼,举起手中的酒灌了自己满嘴满脸。听见声音,手中的酒壶立马被甩了出去,“滚出去,我不需要人侍候!”粗哑的声音随着酒壶砰一声砸在刚开启的门上。
来人不为所动,开启朝向湖水的窗,一时微风拂进,稍稍散去屋内腐臭。
天一阁是整个天照泠最好的房间,价格自然也最贵。窗外是碧蓝湖水,光波粼粼,入夜则清风朗月,却被这样一个醉客暴殄天物。
“我以为,只有对于凡夫俗子来说,酒才是逃避现实的绝佳之品。乐而不淫,哀而不伤。冠顶数十载的蔡将军竟淫奢醉卧天照泠,这是对蔡将军的讽刺呢?还是对宣室的讽刺呢?”
声音柔美动人,意味却冰冷犀利,蔡孤黎立刻酒醒三分。虽只有短短数语,但字句之间便可判对方熟知自己境况,对于有心人,自然不难,只是天照泠这烟雨之巷......呵,本想彻底放逐自己,却还是逃不过千机暗藏,这天照泠,又是一处女人香粉饰的血窟窿。
蔡孤黎甚觉无趣,蹒跚起身,还是去寻一处正真的温柔乡,醉生梦死才来得好。
“蔡将军壮志难酬,却非身长无用武之地,而是痛于君王无道,外戚专权。比起那些倾尽一生无法入仕的可怜人,将军究竟是幸还是不幸呢?”
蔡孤黎止步,漫不尽心地转身,笑看向魅殇。白衣白纱,轻灵神秘,看不清全貌,只觉眉眼之间有些熟悉。熟悉的神秘勾起了蔡孤黎的警惕。他眯眼而笑,“这地方不好,姑娘若对我有兴趣,便随我换个地方,尽兴畅饮。”说着,他一把将魅殇拉近,直盯着那双眸子寻找记忆。
“你的眼睛真美......”语气轻佻,活脱脱一个酒壮色人胆的登徒子。
“当然将军想必不在意谁更可怜,将军在意的是,宣室的危亡以及......”魅殇对他的动作和赞美视若无睹,依旧进行着这场没有回声的交流,“天下共目,宣城必倾!”
呼吸瞬间加重,原本漫不经心沿着魅殇手臂缓缓上移的手,在她吐出最后一个重音时呼应似的紧紧握住了她,只是一瞬却又继续上移,“你的脖子也很美,想必......”说着,蔡孤黎朝她颈上吹了一口气,好像沉溺其中。只是话音未落,气氛急转直下,一道掌风如利剑,扫向魅殇轻薄的面纱......
如有预料,在他收回掌时,魅殇已出现在他身后,侧身回头,面纱丝毫未损。
蔡孤黎自嘲一笑,倒回座椅。
魅殇正了颜色,斜看着身后,“想要救宣室,就去北良吧,也许你会有答案。”
门启,身后传来声音,“你究竟是谁?”
“重要吗?”
出天一阁,魅殇正准备揭下面纱,余光却瞥见御的身影,立即脸色大变,喝道:“他怎么在这儿?”
七夜被她吓了一跳,“魅主,我......”
“七夜姑娘奉命招待我,”御与她对视,“借此机会,请她带我好好游览下天照泠。”
魅殇完全不在乎他的说辞,直盯着御,“你听到了什么?”
“我该听到什么?”他的双目漆黑,内里平静却深邃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