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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凶宅诡事(12)(2 / 2)


寻安脸上的表情,似乎隐有触动:

“那组新人……包括一个还未成年的男孩,和一位七十五岁的老人。”

***

风在呼啸。

被狂风卷起的砂粒擦过脸侧,细嫩的皮肤被划出一道道红痕,双眼为了视物不得不强撑着眯开,更是因粗粝的石子与猛烈的风而疼痛得落泪。

男孩的双腿几乎失去知觉,大脑昏昏沉沉,喉咙干咳得仿佛着了火。只有不断地催眠自己“马上就可以回家”,才能如不知疲倦般地迈出下一步、再下一步,灵魂仿佛随着大风摇曳浮沉,像是干涸的井,却是不知从哪里竟又榨出了最后一丝气力。

但是这些都算不上什么。

他如同刚刚被判下了死刑。

那一句“杀人者即刻取得通关资格”结束后,他再也迈不开步子了。绝望令他的双腿开始颤抖,仿佛“轰——”的一声,脑袋里仅存的信念轰然倒塌。所有的力气被抽走,前所未有的害怕包裹住了他。

他想跪倒在地。

就这样吧,让一切都结束。

可是不能。

他的背上,还背着一位古稀老人。老人先前双腿受了严重的伤,已经无法下地行走。两个人的命,由不得他说放弃就放弃。

飞沙走石之中,他回过头看到人影愈聚愈多,像是影影幢幢的鬼魂。

明明出口就在前方不远处。

风停了。

汗水一滴一滴留在地面上,形成小小的水渍。男孩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没有了风沙的掩盖,他的身形已经完全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他不得不停下脚步,转过身警惕地凝视着众人。那一双双虎视眈眈的眼睛,落在他眼下都是豺狼饿虎,他不敢再轻举妄动。

“放我下来吧……”

“不。”男孩咽了口口水,声音沙哑得不像话,但却有着远超同龄人的冷静。他心中知道,如果将老人放下来,他自己都不一定能够逃脱,而老人必死无疑。

他们一路以来历尽坎坷、互相扶持。明明是绝境之域最为势弱的群体,却咬牙撑到了最后。

不甘心。

前方众人的身形也显露了出来,整个地形极为开阔,所有人皆一览无余。他们或远或近、稀稀落落地散布在各个方位,有着向男孩与老人二人聚拢的趋势。风一停,所有人的动向都逐渐放缓,乃至于就此止步。

是有人在蠢蠢欲动,但是没有人想做那个出头鸟。气氛保持着微妙的平衡。

终于有人按捺不住发话了:“老陆,你不是夸下海口这次一定要出去见你的老婆孩子吗?你怎么不上啊?”

说话那人脸侧有一道骇人的伤疤,语句是十足的阴阳怪气。

被喊“老陆”的人正是人群中最前方打头的那个,身形魁梧、粗硬的短发两侧泛有灰白,一双浓眉下压,显出几分暴雨来前的阴沉之势。他冷笑一声:“我上?”

“老陆”冲那人咆哮道:“我干了二十年的刑警,你他/娘/的让我去杀老人和孩子?!”

有人躲在人群之中叫嚷:“绝境之域什么时候不死人?死的老人和孩子不够多吗?”

还有人说:“你非要装正义使者,那你就退出别插手。”

“谁知道这是不是他使出的计策?好坐山观虎斗,等我们内耗完了,那就坐收渔翁之利。”

“陆铮他们组能在全城榜上排第一,手段玩得还少吗?”

男孩的心渐渐沉了下去。

却又有高喊:“连做人的良知和底线都丢掉了,不如你先去死一死?!”

接着就是猝然而起的打斗声与不知何人的痛呼。

“呸。”一名身量并不算太高的女人走了出来,站在了陆铮身边,和其余人对峙。她脸庞略圆润,双目也是柔和的形状,整个人显得和蔼可亲,说话的时候却是洪亮有力:“我只说一件事。”

女人发声的时候,似乎有魔力,其余的骚乱渐渐平息:“终极副本是会在绝境之城直播给剩下没能参加的百万人看的。”

有些人的身体闻言,明显像意识到了什么般一僵。

女人继续解释:“就算你们中的谁有把握——”她朝男孩与老人的方向点了点头,“以某种违背道德的方式获得逃离这里的资格,甚至有把握把我们在场的人杀干净,只要绝境之城看了这场直播的人,有一个以后能走出去,你们对老人与孩子下手的事情早晚会被外面的世界知晓。就算离开了这里,你们还想做人吗?”

“我也要说一句,”又一个更为年轻的女性站了出来,“我们错过了这一次,再等一年总还有机会。要我双手沾着无辜者的血来换,那自由我宁可不要。”

有些人急躁不安:“你们究竟是什么意思?”

“放他们走。”

“就这么便宜了这小鬼和老头?”

“费这么多话干什么。”陆铮突如其来地抬起手,朝天空中放了一枪。枪响声惊得沸腾起来的议论再一次平息,“我就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把话撂在这儿。要取他们的命?可以,如果你有本事脚踩上我的尸体的话。”

“与其和陆哥杠上,争个你死我活,不如行个善放他们走,我们也好早点离开这儿呗,各位?”

“我这个人呢,也是爱好和平,最讨厌打打杀杀,和非人类的不算。”

越来越多的人站了出来。

他们转过身去,给男孩只留下了背影,用自己身躯为男孩筑起了一座墙。这堵逐渐厚实、逐渐坚固的墙,隔开的是那边的黑暗、痛苦与绝望,守护住的,是男孩与老人回家的归途。

一粒不知名的种子就此悄无声息地埋在了男孩心中柔软的泥土里,一点一滴来自各方的水层层浇灌下,就这么生根发芽。那些蛀虫般的恐惧被驱走,危险的狂风被高墙遮挡,阳光静静地洒落下来。

反对与不服的声音,就这么从虚张声势,到被彻底掐灭。

整整152人,就这么望着男孩与老人,一步一步艰难地、甚至摇摇欲坠地逐渐走远,走入那个逃出绝境之域的通道,通向他们每个人渴盼已久的、真实的世界。

通关的大门对于这152人来说曾经是那么唾手可得,但这次,绝不能碰。

***

“……号称是绝境之域有史以来,终极副本最轻松的一次通关。”

裴策听完,抬手轻轻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

“总而言之,”寻安眨眨眼,从短暂的出神中恢复过来,没有注意到旁边人的小动作,“这个故事给了我很大启发。裴策,我不会忽略人性中不乏有缺陷与丑恶,但我永远也不会忘记那些良善。”

“那些……”阖眸后又睁开,他的声线不自觉有些颤抖,“牺牲……那些伟大。裴策,我不能忘记。”

不知何时,他们已经走到了楼梯口处。二人都默契地停下了脚步。

裴策也得以站定下来,面对寻安,仔细地、认真地,看清他的每一个表情,他的每一处。

他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自己的感受,只是打量着眼前人。起初是一点一滴漫上胸口的、寒水般的凉意。待到听寻安说出如有千钧重的每一字每一句,便后知后觉,这个站在他身前明明瘦削的、苍白得有些过分的年轻人,却恍若一团耀眼的火光,灼得他心口都微微发烫。

无人说话的空档,寂静得连呼吸声听上去都有些缠绵。

“你……”裴策顿了顿,“那个男孩,当时具体有多大?”

寻安看他的眼神有些意外。

良久。

“14岁。”

他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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