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策的脚步一转,他打算去前面的车厢验证一下。
第三节数字车厢风平浪静,可能是绝境之域还不想弄脏线索。第四节车厢,也就是装饰成女孩房间的那一节车窗上,果然骑着一只乌漆墨黑的人形怪物,嗓子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嘶吼声,一条腿已经跨入了车厢里。
裴策神色淡淡,拎起了方才被他阖寻安遗忘在角落里的女童,似乎大发慈悲地将塞了她一嘴的袜子扯开。女孩的尖牙凶狠可怖,没有眼球的眼眶里汩汩流着血泪,挣扎的力道之大宛如一头猛兽,就要朝着裴策温热的脖颈处咬去。
“开饭了。”裴策好心道。
下一秒,小女鬼就感到天旋地转,原本拎着她的力道骤然松开,她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向某个方向腾空而去,竟是裴策将她扔向了黑皮怪物所在的车窗,那口利索的尖牙不偏不倚正中怪物的面部,而怪物也下意识地抓住了小女鬼被钓鱼线捆绑住的身体——
如果怪物和小女鬼都能思考的话,很难说他们现在是谁更为崩溃。
但身体的本能最为直接。
连出口咒骂的机会都没有,充满血腥气的撕咬与超越人类范畴的肉搏,四号车厢的主人和新来袭的怪物就这么被迫展开一场鏖战。
***
另一边,文邵元和赵儒临时捡拾地上碎裂的石块,用作进攻的武器投掷。而具有悍然气力的焦黑鬼怪已然爬进了车厢,正在以一种并不快速,但极具压迫力的步调朝他们步步逼近。
焦黑的怪物宛若被火燎过后的尸体,他的四肢也是诡异地扭曲着,看上去极不协调。走路的时候,双臂像是被折断了反过来垂在背后,双腿时而交叉时而弯曲着分立,姿势古怪而恶心。
对目睹的人来说,视觉上是难以言喻的折磨。
寻安出声鼓励着他们队伍中两位努力地投手,并且加紧破解着方才的谜题:“虽说我们听到的第一个站名是山松新村,但是要知道,在三号线还没有抵达山松新村站的时候,我们已经在车上了。”
“也就是说,”刘兴德的手指向了前一站,“我们真正的行程是从天星路开始的。”
“还是不对,”刘兴德接着摇了摇头,“那也只有七个数字。”
“八个,”寻安笃定的语气有种让人信服的魔力,“最后一站是天乐广场。”
曾槿上下逡巡的眼神开始急乱:“就算是这样,可是地铁线路图上没有十八号线,到底哪个数字才对应天乐广场?”
寻安的手指已经开始在保险箱上拨弄:3-5-9-2-4-3-4
一个数字,代表一个站名。第七站长泽植物园正好是三号线、七号线、九号线和十八号线交汇的枢纽站,数字4被用红圈圈住,而它的四周还零星散布着许多不同的数字。
于是寻安缓缓转动最后一位密码,从0到1到2再到3,到5的时候,轻微的“咔哒”声。
保险箱开了。
曾槿轻轻地“啊”了声。是她急中出错。八位密码已经定了七位,最后一位只要1-9一个个试过去便可,根本花不了多少时间。
密码箱打开后,里面有一份文件袋、一把钥匙,甚至有一节录像带。
现在也不是翻找钥匙对应的锁孔或者查看录像带的时候,寻安快速扯开文件袋,专注却又高效地查阅了文件袋中所有的材料,证实了他此前所有的猜想。
文件由剪报、照片、线索调查进展、案件调查报告、最终死亡名单、甚至是审判卷宗组成。在调查报告中,撰写人将此次事件描述为“一场早有预谋的恐怖袭击”,“所有的舆论不止是推手,更是诱饵与陷阱”,“真相令人不寒而栗”,“本世纪针对人类最大的恶意”。
剪报上则详细叙述了可怕的财产损失,背后势力的漩涡与角斗,受害人亲属的采访与报道。标题可见“一场利用人心的骗局”,“是谁将刀刃挥向了无辜者”,“新城变坟场”。
有张案发现场的照片可见与这样一节车厢的景象相吻合,皆是坍塌的楼房堆积成的残垣断壁,空气中都仿佛弥漫着尘埃与焦灼的气味。此外,还有照片忠实地记录下了重伤的受害者、救援的飞机与队伍、不幸的死难者,以及一些奇怪的、破碎的装置。
“会是什么?”刘兴德和曾槿也在翻阅寻安已经放下的文件,“地震吗?战争?”
刘兴德抬头看了眼姿势令人头皮发麻的焦黑怪物:“火灾吗?”
寻安一字一句,缓缓道:“不,是爆炸。”
他的手上,还剩下最后一张纸。
那是一张天乐新城初始的规划图纸,纸上在新城的边缘下风处标记了一块化学工业区。
“是人为的、蓄意的、引发已经投入使用的化工厂接连爆炸。被利用、被引导的人们聚集在那里,本以为是一场声势高涨的声讨,却不知在暗中早已被设定为灾难下的亡魂。”
背后的理由与事件处理的结局,也许还被藏在这列地铁的其他各处,不过此刻已经不重要了。
他抬眼。
那双清凌凌的眸子流露出一丝一缕的捉摸不定。
像是在看着什么遥远的事物,又像是在直面虚无。
穿透这节节车厢的空间,游离于过去与未来之外,是平静,是怜悯,是旁观的喜怒哀乐,是凝视谱写下的命运。
“亡魂一次又一次登上这列永不会再开启的列车,驶向终结生命的惨痛归宿。”
“那是永恒的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