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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十一章(1 / 2)


从辋川别业回到郧国公府,张思远就发了烧,咳起来没完没了,竟是患了风寒。

这又遭到了赵医正的白眼,他翻的白眼能让思夏得雪盲症,“娘子的手也是击鞠时摔的吧,某都看到张郧公手臂上的淤青了。”

思夏没敢说是张思远打的,只道:“赵医正辛苦。”

赵医正并不领情:“某倒是不辛苦,某是心累,这么多年他是怎么过来的,娘子比某清楚,竟还这样不小心,这府上没有击鞠场吗,非得跑到辋川去!”

思夏乖得像个孙子。谁叫赵医正脾气不好呢!谁叫张思远总是拖他考课的后腿呢!

但这次她回了一嘴,“这里不是长公主府,没有击鞠场。”

赵医正一噎。虽说郧国公府也是高宅大院,但不能和长公主府的建制相比,确实没有击鞠场。再一想张思远这几年吃过的药,便闷头走了。

张思远总是昏昏沉沉的,吃了药就睡,睡醒了就吃药吃饭,等他好了,竟胖了一圈。待他风寒好了,左手臂的伤也结痂了,而思夏的手也恢复白嫩了。

他染风寒的这十来日,冯素素天天都来郧国公府。她打着和思夏续姐妹之情的幌子,行打扰张思远休息之实。

但她一次也没见着张思远的面。思夏反而捞到了很多吃食,原来左羽林军大将军府上的吃食如此美味。

前两日思夏送冯素素出府,见到了冯时瑛,他很客气,客气到让思夏以为他没存什么好心。不过想想冯素素整日来找她,这冯时瑛也不像安了什么坏心眼。

如果他敢拿那只雁说事,思夏就捏住冯素素不放,以牙还牙。虽说这么做不地道,但也只能见鬼说鬼话了。

鬼话还没说出去,就见李增对着一堆礼品犯愁。

这些礼品都是匿名者所送,礼品上只寥寥几个字,随便捏几个来看,是什么“满目星辰尽,此月□□间。”“最喜郎家玉树生,唯愿此身入张庭。”

思夏看着,还捏了一颗梅子,塞进嘴里一嚼,“哎呦”,她挤着眼,捂着右腮,“这也太酸了。李翁快尝尝,是不是酸?”

李增笑她小孩子心性,“娘子既然说酸,便是酸了。”

思夏指着堆叠如山的礼品道:“登记、入库。”

李增瞠目,“这些……全收了?”

思夏漠然道:“门房说这些东西都是开门时见到的,又是匿名,想退也退不回去,不能扔了,好像我们看不起人似的。唉,真是难为她们了,这大冷天的,要么挺晚才睡,要么老早就起。”

李增为难,“若是收了这些东西,日后还指不定生什么乱子。”

“李翁不必担心,那些人只不过聊表心意,要真是有心,府上的门还不够她们来敲?你瞧冯家小娘子不是常来吗?再说了,我们不收礼,难道总一直闷着,再叫人来翻信?”

李增哑口无言。张思远老老实实,却成了有心人眼里的“大隐隐于市”了。这礼得收,得闹点动静。

这时外头有通传禀道:“娘子,冯家小娘子又来了。”

冯素素今日真漂亮,面饰桃花妆,大红洒金斗篷罩身,解下来是时下仕女的流行装扮,鹅黄色对襟半臂齐胸襦裙,用红色裙带扎成蝴蝶结,当中又挂了一块雕刻精良的羊脂玉佩,翩翩一动,竟似仙娥一般。

“思夏,他好了吗?”冯素素一双桃花眼闪烁着光芒。

“好是好了,但医正说还要再静养几日。”

“啊?”冯素素对张思远的印象是他驭马持杖的风采,真没想到他能弱到如此地步。出门一趟就得风寒,一个风寒养了十来日才好,养好了还要再静养。她迫切地问:“我听家兄说,他一直吃药,他……得了什么病啊?”

他时常失眠,有时还会头晕。

思夏迟疑了。可这似乎也不算什么大毛病,以前阿爷也曾失眠,吃了三个月的药就调理好了,且从未听说阿爷每月还要泡药浴。

张思远年纪轻轻,来诊病的又是太医署的赵医正,该是恢复得更快才是,为何会牵延这么多年?

思夏忐忑了。她怎么以前没想过这个事?

天胜七年,张苒卒,张思远非但没给父亲守灵,整个丧礼他也没露面。

思夏找不到阿兄,就去找长公主。彼时纯安长公主一身丧服,背着身。思夏给她问安,未及开口问张思远的去处,就见那个高贵端严、从不轻易表露悲喜的人抬手在面部动了动。

她跑到长公主跟前递帕子。

长公主怀里搂着一件发旧且袖口有几个小洞的圆领袍,看到思夏来,摸摸她的头,“好孩子,这里和郧国公府都乱糟糟的,我让李增带你到辋川住一段时间。乖,要听话。”

思夏怔怔地问:“阿兄也在辋川别业?”她纳闷,“他为什么不回来守着驸马?”

长公主道:“你阿兄在太医署养病,要过些日子才能回来。”

“他为什么要在太医署养病?他去宫里的时候还好好的。”她哭了,“他怎么病了?”

之后她就被李增捂上嘴带走了。等过了一个多月,李增带她再回长公主府,终于见到了张思远,与此前不同的是,他不再是那个能张弓搭箭的明艳少年,而是只能靠在床上,白着一张脸,咧着嘴嫌药苦的病秧子。

他得知父亲没了,嚎哭都没力气,硬是拖着病身在张家祠堂跪了七日。跪完后,他软踏踏倒下去,差点去跟他父亲作伴。

身为人子不能为父送终,是他这一生的悲痛,从那之后,他竟连一丝荤腥都不肯再沾。长公主竟也由着他这样做了。

他不吃荤了,也不想再吃药了,去长公主面前求:“娘去和舅舅说说,别再让那些医正送药了。我最近身上有力气了,已经好了。”

长公主手捻一串佛珠,闭着眼道:“正是圣人让医正来的。”

张思远一听母亲喊舅舅圣人了,心说这下完了,这药还得吃,便又捏着鼻子把那碗药灌了。再一抬头,纯安长公主的泪水簌簌而下,他惭愧道:“娘别哭,我会好好吃药的,其实……也不是太苦。”

正因知道了苦味,才更加清楚什么叫做甜,亦或是最先期待什么叫做不苦。

张思远至今也没有摆脱那碗苦药汤子,好在不用像以前那样日日吃,顿顿吃了。这两年来,身子也见好,人也精神多了。

可思夏又不解了,他好好的进宫去,怎么会生了病呢?只是个头晕而已,也不会严重到不能在驸马葬礼时露面啊?

难道是皇帝借他生病之际,故意给驸马难堪,就是不让唯一的儿子给他送葬。这么一想,她吓了一跳,坊间流传“张驸马是被皇帝毒死的”便有几分可信了。

“思夏。”冯素素右手手指在案上来回敲,竟敲出了马蹄声,一声一声暴露出她的急切与不耐,“听没听我说话?”

她回过神来,“阿兄有时会头晕,又容易失眠,所以医正一直让他静养。”

冯素素秀目一转,鄙夷道:“说这话也能让你发愣?”

思夏赧然打岔:“我是在想,你今日又带什么吃的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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