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张大了嘴巴,高兴的举起胳膊伸了伸懒腰,然后坐在草地上眯着眼睛,像个暮年老人一般,茶余饭后,惬意的端着一把小凳儿坐在门口,眺望着一望无际的水面。
晚霞倒映在明亮如镜的湖面上,颜色炽热,举目望去,水天相接,仿佛燃烧在天地之间的熊熊烈焰,气势磅礴。风攀附着水面的纹路徐徐刮过,送来一阵潮湿的清风。
有几只孤雁散散落落的镶嵌在穹顶之上,好像奋不顾身的飞蛾,看起来凄美而又震撼人心。
她屏住呼吸,连眨眼都忘了,生怕一不小心,就错过了面前的这场盛宴。
陆玠哭笑不得的看着她僵直的后背,心中有一股热流呼啸而过,好像要顺着血液上涌从眼睛里流出来。
他的确又被推进了另一个深渊,但是幸好……他在淤泥的挣扎中又遇见了满目繁星。
“干什么呢?想把自己憋死呀?”他回过神来,跟着走了过去,往她的背上拍了拍。
拾彩被他这么一说,才惊觉的确胸闷气短,于是立刻放松肩膀,大口大口的呼吸,一边喘气还不忘一边笑。
陆玠也笑,表情有说不出的温柔。
“这么高兴吗?”
“嗯”,她重重的点了点头,待气息稳了下来,又好奇的问道:“你是怎么发现这个地方的,简直太美了。”
“谁知道呢?”陆玠忽然叹息,顺势躺倒,双手枕在头后:“一个人待的久了,总会找到一些不为人知的地方。”
拾彩也躺倒,张开双手双脚,摆成一个“大”字状。天上无数雪白的云团聚集在远处,相互碰撞着,挤压着,缓慢而又柔和地翻腾、起伏,看起来既动荡,又招摇。
过了半响,她轻轻地问:“你不开心吗?”
“开心,怎么会不开心。”陆玠自嘲一般的说道。
“过去十九年里,我没有一天不在幻想着这个场景,而今终于实现了,现在开心的要死……”
“别逞强了”,拾彩侧过身来望着他,“嘴上这么说,眼睛却红的跟兔子似的,骗谁呢。”
陆玠眨巴眨巴眼睛,没有出声。
“傻子。”拾彩嗔骂了他一句,又翻转过来,重新摆回不甚优雅的大字形。
其实她对这个姿势觊觎很久了,无奈在王府里人多眼杂,规矩繁琐,所以一直未能实现,今日终于能填补上这个空缺。
真好啊,在他面前可以不用察言观色,也不必懂得人情世故,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她慢慢闭上眼睛,把一切烦恼都抛诸脑后,觉得通体舒畅。
“陆玠”,又过了一会儿,她轻轻喊了一声。
“嗯?”
你还不打算告诉我吗?”
“什么?”
“我们的关系,以及,我是谁?”
陆玠缄默,嘴唇翕合了半天,最终什么也没说。
拾彩没有听到回答,落寞的感慨道:“你不会让我回去了是吗,晏清王府。”
“你想回去吗?”陆玠反问。
她想回去吗?是想的吧。可是内心总有一种声音在拒斥着,一直一直告诉她,王府不是她最后的归宿。
其实烧尾宴那天,太子和李知荀的对话她都听到了。原来,原来他一直在利用自己,把她当做纵横捭阖的棋子。但可悲的是她却能不自知,还一直以为自己对他来说是特别的。
所幸,她本来就没敢期望太多。算是老天厚待她,让她在陷进去之前就认清了事情的真相。
她没有立场责怪任何人。每个人生下来都肩负着自己的责任,在其位谋其政,他只是做了自己该做的事。
她忽然想起在绥邑的时候,她曾问过李知荀一个问题,在美人和江山之中他选哪个,他没有正面回答,最后是她替他做了选择。
命运还真是会捉弄人,同时又这么的喜欢暗示人。
“你想回去吗?”陆玠又问了一遍,小心翼翼。
“如果我说我不回去了,你会收留我吗?”
“当然”,他飞快的点头,脸上迅速染上一抹欣喜。
拾彩勾了勾嘴角,然后不自觉的暴露了在军中生活时粗糙的习惯,假装很凶的说道:“那就别废话了,老子困了,要睡觉。”
陆玠赶紧捂住嘴巴,眼睛里流光溢转。
“嗯嗯,你睡吧,饭好了我叫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