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求王家让她看看遗物时,唐荼荼坚定,可眼下,她反倒犹豫了。
她咬着唇肉碾了碾,在这细微的疼里拿定了主意:“王伯伯能不能等我几?天?初&—zwnj;,最迟初二!我再带一位朋友过来行么?”
在王太医惊讶的目光里,唐荼荼愧疚得抬不起头,却又不得不说:“……他家祖奶奶,也跟江神医是挚友……”
今儿是七月二十五,萧临风和他半月&—zwnj;替,江队长还没出来。
如果真的是江茵,那她留下的东西,不能是、也不该是由她先看。
看老人遗物的忌讳开了&—zwnj;道口,就不好拒第二遭了,王太医闷想半天,愣是想不出如何能拒绝她。
最后无奈&—zwnj;摆手?:“来吧。那遗物里也没什么私物,只有器具、遗书和几?封友人书信。祖母那时候年纪大了,脑子也不清明了,写字缺笔少划的,我们都认不出她写的是什么——你们想看,就来罢。”
大约,是简体字。
唐荼荼与王家作别,回家时雇了辆停在路边的私家骡车。
车轮不平坦,唐荼荼心被颠得上来下不去、下去上不来的,掀开车帘唤那车夫:“您慢点,我多?付您十文钱成么?”
车夫应声慢下来。
唐荼荼抱紧了怀里&—zwnj;摞书,她借回来整整十本,走前,王太医千叮万嘱叫万万不能损了这&—zwnj;摞宝贝。
马车颠回安业坊时,天都露黑了,珠珠和?莞尔手?拉着手?从大门撞出来,各&—zwnj;条腿绑在一块玩两人三脚,这么个简单的游戏,被她们走得活像两人没脚。
唐荼荼忙往路边躲,把书抱得高高的。
“荼荼姐,你今天怎么没去我家呀?”莞尔问她。
唐荼荼努努下巴,示意从自己胸口顶到下巴的这&—zwnj;厚摞书,“我要学习,之后几天就不过去啦,让你哥好好养伤。”
莞尔嘻笑道:“姐姐自己跟他去说,我才不想触他霉头!”
唐荼荼笑着应付了两声,往门里走,什么言外之意也没听懂。
她一整天东奔西走的,出了&—zwnj;身汗,饭罢沐浴更衣之后,才坐到了书桌前?。
她还留着上辈子白天工作、夜里学习的习惯,白天在外边跑,夜里挑灯也要看书,烛光费眼,有华琼送来的萤石珠补光,亮度能顶个小台灯用。
按着书籍编序,唐荼荼翻开打头的&—zwnj;本医案埋头读起来。
她比看那套《太平御览》还要认真,几?乎是一字&—zwnj;字地推敲,旁边放着说文解字,不认识的字就拎出来查。
这套医案太全了,病症用的都是现代学名,按照普外、骨科、胸心、妇科这样的大类划分,细致到眼耳口鼻喉、整形与疤痕修复……全部写进去了。
只有神经外科,受限于不成熟的技术条件,写得简单了些。
尤其是当下最急迫也最有用的普外和?骨科,写得最为周密详实,正骨、动脉缝合、截肢、心脏搭桥……涵盖了手?术流程的方方面面,术中突发状况,术后饮食、后续保健,病情复发的解决办法,无&—zwnj;不全。
甚至于各种后世的重要药品:麻醉剂、抗生素、消炎药,都尽最大努力在中药材中找到了能用的替代品。
每张医案通通以大白话讲,讲得深入浅出,文藻平实,甚至是啰里啰嗦,生怕后人子孙中哪个急脾气不精读不细读的,学了半本书出去害人性命。
唐荼荼越看越震撼,她这里只有十册,已经能窥得全貌,这套医案分科明确,记录详实,用词精准,但凡是个认字的,绝没有看不懂的。
唐荼荼眉头都拧到了&—zwnj;起去,清凉的夜风侧着脸吹,她愣是出了&—zwnj;身的汗。
这样一套书,为什么没能大量印刷,还藏在王家的藏书楼里不见天日?
唐荼荼想了&—zwnj;晚上才想明白。
三百年前?穿来的大牛人物,终其一生写就这套中西医结合的不世之作,因为缺乏防术后感染的措施,被百姓和?掌权者视为邪典;
几?十年前穿来的江神医,造出了配套的手?术器材,弥补了抗感染学和人体解剖学的空白。
二人隔着百年,续上了这条漫长的接力跑,而离终点只差&—zwnj;步。
——传承与发扬。
唐荼荼心头热血鼓噪,&—zwnj;刻也睡不着,通宵看了&—zwnj;宿,白天门也不出,埋头看了五天。
医案都是那位大牛按着他生前?做的手?术顺序写成的,从其青年一直记录到中年,&—zwnj;篇篇读下来,就仿佛隔着时空触摸那位天才的&—zwnj;生。
看到七月三十那天夜里,唐荼荼把这十本读完了,终于停下来。
看了太久,她腰酸背痛头晕目眩,魔怔到闭上眼,眼前也全是蚊蝇小字了。
唐荼荼趴在桌上缓了缓,走到院子里对着月亮,声音压得轻,叫魂似的柔柔唤道:“喂——有人吗?”
“影卫大哥?有人在么?今儿谁当差呀?”
半晌,院墙上探出个脑袋,表情&—zwnj;言难尽:“……姑娘是在唤我么?”
作者有话要说:短小一点,我断个章,凌晨还有一更,明早就可以看到啦。
再下一章就到了24号的晚上啦,省出明天来,容我去抢救一下旧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