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边的月亮还剩半张脸,东边才将将泛白。
昨儿才正月十五,今日中秋还未过,整个上京好似一夜之间便入了秋,枯黄的落叶被秋风吹起,打着璇儿落地。
平宁长公主府
小郡主的听月居内正是一片忙乱。
“废物东西!”
“阿鸢若是有半分好歹,本宫定要让那小崽子给她赔命!”
周身雍容的平宁长公主此时正满面怒容,随着一声戾呵,周边伺候的嬷嬷女使无不胆战心惊,敛眉低目不敢多言。
床榻上躺着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瞧着不过六七岁的模样,虽是双目紧闭,两颊还泛着病态的潮红,却难掩其眉目精致如画。
这女娃便是平宁长公主,与荣国公嫡次子宋怀瑜所生之女,纯福郡主宋知鸢。
“冬絮……”
阿鸢眼皮轻颤,纤细单薄的身子不住的颤抖,耳边嘈杂喧闹的声音将她从梦魇中拉出来。
吃力的开阖着眼皮,四周白茫茫一片,模糊不清,只瞧见远处朦胧的烛光,忍不住咳了两声,喉咙里火辣辣的,嘴里全是令人作呕的苦味。
阿鸢茫然的转了转眼眸,她原在堂中吃茶听戏,触不及防昏了过去,还以为自己这一辈子的路已然走完了,没想到竟还没有吗?
可是,以往她每回病倒,便在床头哭天喊地的孝子贤孙呢?是终于将她利用殆尽,不再装作一副孝义至上的模样了吗?
“冬絮……”
阿鸢无力的轻笑,喊着贴身丫鬟的名字,挣了挣,从被褥中伸出手来。
没得到熟悉的回应。
自己伸出的手却落入一个微凉的手心,被紧紧握住,一道陌生又熟悉的女声在耳边响起:“阿鸢不怕,娘在呢。”
阿鸢一愣,眼眸中渐渐蓄起了泪,视线也清晰了起来。
忍不住眨眨眼,滚烫的泪珠从眼尾滑落,头顶的承尘鲜亮活泼,床幔上还缀了珠花,不是她记忆中暮气沉沉的深褐绫纱。
平宁长公主见她不知为何哭了起来,整颗心都揪得生疼,心中也越发怨怼,一边又软着音色去哄大病未好的女儿:“阿鸢,怎么哭了?可是还难受?”
说罢也不等阿鸢回答,便喊大丫鬟春蓉去再请太医来。
阿鸢一头缩进平宁长公主的怀里,紧紧攥着她的衣袖,眼中的泪抑制不住的滚滚下落:“娘,我没事……”
听着阿鸢虚弱无比的嗓音,平宁长公主眼尾泛红,险些要哭出来:“鸢儿,你可吓坏娘了,你说你长这么大,一直都是精心将养的,何曾遭过这等罪……”
吴嬷嬷将阿鸢扶起来,给她后背靠了个丁香色的迎枕,绞了帕子给她净面。
春蓉领着陈老太医刚到听月居门口,堪堪站定,正要推门时,那门却从里开了,两人险些迎面撞上个捧着铜盆的姑娘。
眼看着要撞上人,那姑娘比他们还慌张,手忙脚乱之下一盆水整个倒在了自己身上。
铜盆“镗啷”落地,那小丫鬟瘫着手,带着满身水迹,一脸茫然的站在原地。
动静传进了里屋,阿鸢正和平宁长公主说着话,在那声巨响之下,忍不住浑身震颤。
平宁长公主看着自己向来天不怕地不怕的姑娘,竟被这点动静就吓得往她怀里钻,那可怜兮兮的模样,顿时让她心疼不已。
胸腔中的怒火越烧越旺,朝边上站着伺候的吴嬷嬷使了个眼色。
阿鸢还没来得及阻止,吴嬷嬷已经领命退了出去,只听外头响起“啪啪”两声掌掴,过了一会儿,春蓉便带着陈老太医走了进来。
“还请太医快瞧瞧我儿,”平宁长公主忙站起身,柳眉微皱难掩焦心,哪里还有方才几欲杀人的模样。
陈老太医向来胆子小,自打进公主府就一直胆战心惊,方才又目睹吴嬷嬷掌掴婢女,冷汗便止不住的往下垮,听平宁长公主说话,不敢耽搁,忙不迭的给斜靠在榻上,眨着乌溜溜的圆眼睛看着自己的小郡主把脉。
见他久久不语,平宁长公主生怕阿鸢有个好歹,忙问道:“我儿如何了?”
陈老太医收回手,借机抹了把冷汗,一边说:“小郡主脉象还算平稳,许是因为风寒着了凉,才突发高热,下官这就写个方子,煎了药给小郡主服下,便无甚大碍了。”
春蓉拿来纸笔,给陈老太医写药方,随后另一个丫鬟夏萤又急匆匆跑出去抓药。
吴嬷嬷看平宁长公主巴巴的守着纯福郡主,想来也没空搭理这太医,便做主将他好生送了出去。
“娘,我这是……怎么了?”房里的人散得七七八八,阿鸢才得空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