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娇杏整个人都愣住了,她不敢置信地看着贾雨村,等看清对方脸上的认真神情时,才意识到她并没有听错。
脑子里一片空白,心里空洞洞的,这种感觉和当初儿子救不回来时一模一样。慢慢的,她眼里蓄起眼泪,也不去递到面前的手帕,哽咽着问道:“老爷,这件事就没有转圜的余地了么?”
贾雨村薄唇紧闭,半晌后放下帕子,从炕上起身:“你坐着,我进去沐浴。”然后径自往内室去了。
贾雨村走后,范娇杏再也不用绷着了,扑倒在炕桌上唔唔直哭。
这可是平妻,能和她平起平坐的平妻。甚至,薛宝钗是大家小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不像她大字也不识一个,还比自己年轻美貌,这让范娇杏如何能坦然接受?
范娇杏伤心极了,心里又苦又痛,听着从净室传来的哗哗水声,她开始小声咒骂起来,一个再醮的破鞋,勾搭谁不好,怎么偏偏挑中了她家老爷呢?大皇子也是个蠢货,既然喜欢你就把人抢回去啊,堂堂皇子难道还要放过嘴边的肉?
她又气又恨,一会儿自怨自艾,一会儿怨天尤人,一面抹着眼泪,一面咒骂着,假如宝钗此时站在她面前,只怕被她抓花脸都未必能解恨。
王夫人生气时会骂“扯你娘的臊”,王熙凤动不动就是“放你娘的屁”,王家是高门大族,教女时信奉女子无才便是德,像这样的大家闺秀还偶尔会爆粗口,更别提范娇杏这种出身底层的人了。
她咒骂的内容不堪入耳,贾雨村去了内室洗澡,自然是听不见的,只是苦了在屋里伺候的秋月。
秋月为了让自己的耳根子清净,也有些担心会被老爷听见,到时夫人挨了训斥,最终遭殃的也只能是她们这些下人。
秋月走上前,轻声提醒道:“夫人,我去打盆水来给您洗洗脸?一会儿老爷该出来了。”
范娇杏这才住了嘴,抽噎两声,轻啐道:“还洗什么脸,洗得再干净也不如外头的狐狸精好看。”
秋月顿时无语,满脸无奈。
她做为一个丫头,老爷要娶谁她管不着,只是夫人这副模样也真是有些可怜。
如果夫人嫁妆丰厚或娘家有地位,倒还能硬着脖子抗争一番,或者回娘家求救,可惜,偏偏夫人什么都没有,除了认命,还能怎么办呢?难道非得跟老爷对着干,把人越推越远么?
范娇杏面对贾雨村时,没有一丝底气,她如今所有的一切都是贾雨村给的,如果他要收回,她也是一点办法也没有的。
幸好,虽然两人平时相处起来相敬如宾,但对这个填房贾雨村还是尊重的。正因为看明白这一点,所以家里的两个姨娘是一点幺蛾子也不敢出。
贾雨村相貌堂堂,仪表出众,满腹诗书才华,范娇杏怎么可能不动心呢?她一直以为自己能被老爷接回去做小妾,已经是她这一辈子好运的顶点了,没想到,她还能生下儿子,并且母凭子贵,一跃成为填房。
因为贾雨村向来对后院的女人不怎么上心,可这也极大地避免了后院里的争风吃醋,比起别人家府上,三天两头的往家里拉新姨娘,或时不时染指丫头什么的,贾雨村简直就是难得一见的好男人。
现在,这个好男人已经有了变化,从不将女人放在心上的他竟然又主动帮了宝钗一回,甚至还提出要娶她做平妻。
范娇杏感觉自己的心都要碎了,可是再怎么难过也得打起精神,忍气吞声。做为一个标准的贤妻良母,丈夫有了新欢的时候,她应该是大度的,并且还要努力维持这些女人们之间的友好关系。
等贾雨村洗完澡出来,范娇杏已经擦干净眼泪,眼皮又红又肿,本就狭长细小的眼睛快要看不见了。
“老爷。”她低低地唤了一声,带着浓浓的鼻音和无尽的委屈。
“我去书房睡,你也早些歇着。”贾雨村抬脚往外走,刚走出两步,又倒了回来,“放心,往后她喊你姐姐。”说完也不管范娇杏是什么反应,这回真的走了。
范娇杏吸吸鼻子,眼泪重新落下来,心里恨恨地想:就算娶进来的是平妻,可自己才是先进门的,她叫我一声姐姐难道不是应该的么?
宋老太太担心儿媳妇心里有怨恨,本着家和万事兴的想法,入睡前让玉欢把自己压箱底的一对上好的玉镯子取出来。
宋老太太有些不舍,在手里摩挲了好半晌,才对玉欢说:“这还是当年老太爷送我的,我和你们老爷相依为命的时候,本来打算卖了它,偏偏他不许。”
玉欢笑着接话:“这样好的水头,又是传家宝,哪里舍得呢?”
“是啊。”宋老太太点点头,随手拿起其中的一只递给丫头,“你找个锦盒装了,给娇杏送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