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国府正在宴客,前后院各摆了十几桌。
贾政任江西粮道时,被人参了一本,降职回京。有喜又有忧,忧的是被降职,令贾政颜面无光;喜的是总算能回来了。
一众亲朋好友们都叫嚷着要给他接风洗尘,贾政推托不过,只好在自家摆上酒席,又叫来戏子,请亲朋好友们过来玩耍一日。
贾政及贾琏等在前院款待男客,王夫人和王熙凤则在后院招待女客。
贾母坐在后院酒席的主位上,脸上的表情不喜不怒,其实心里头苦得很。
放眼一望,屋里已经没几个小辈了。
迎春命苦,一时不察竟被女婿给活活搓磨死了,偏偏大老爷贾赦见财眼开,也不肯追究,反倒还帮着那个混账姑爷四处打圆场。
探春远嫁,这一年间杳无音信,也不知是吉是祸。
惜春性子古怪,自从贾宝玉出家以后,她就越发执拗了,逢人只说宝哥哥命好,是个有大福气的。天天在屋里寻死觅活,吵着要去做姑子。
那边宁国府的贾珍是惜春的亲哥哥,可惜他也管不住自己的亲妹子,人仰马翻地大闹两回后,贾珍心灰意冷,只好答应了惜春。
从此,惜春就在家庙里住下来,不问俗事,像今日这样庆贺贾政回京的大喜事,她也不肯出来,只窝在庙里敲经念佛。
王夫人心里的苦并不比贾母少。
自从元春突染重病,暴毙之后,她的精神气就少了一半,过后宝玉偷偷跑出去入了佛门,王夫人膝下的一子一女,竟就这样相继没了。
她心里没了盼头,日日精神萎靡,干什么都提不起劲。此时,她虽然也坐在席上,只是苦着一张脸,眼角与唇角都往下垂着,像地里的苦心菜似的,与周围喜庆热闹的氛围格格不入。
“老太太,这道鱼羹还不错,您尝尝。”
梳着妇人髻的薛宝钗,夹了一块鱼肉送到贾母面前的小碗里,跟着又夹了一块给王夫人:“太太也尝尝。”
贾母和王夫人齐齐看向她,又不约而同地把目光往下移,落在宝钗的肚子上。
如果……宝钗这时有了身孕,那该多好啊,宝玉可就有后了,她们也有了盼头了!
贾母和王夫人同时笑了笑,一左一右地拉着宝钗坐下。
王夫人的眉眼微微舒展开来,轻声道:“别光顾着我们,你也吃。”
薛宝钗暗暗松了一口气,幸好两位长辈都转过弯了,露出了一丝笑意,不然这请客就太不像样子了。
她身为荣国府的宝二奶奶,就算贾宝玉不在了,哪怕她心里再苦再痛,明面上也得死死撑住。
其他女客们嘴上纷纷奉承,有人说宝二爷入了佛门也是一件大好事,若果真得道,家人也能受益。还有人说二老爷贾政能调回京里就好了,虽然被降了几级,只要人在京里,将来再升上去也不是什么难事。
王夫人听了,心中万分悲痛,一点也没有被安慰到。
隔壁府的贾敬倒是一心向道,成天钻研各类养身长寿的药丸,也没见他得道,反倒送了性命。
席间虽有女客们接连奉承,可如今的荣国府再也比不上以前,自从元妃娘娘病逝,荣国府眼见就败落了一大截。
正吃着酒,忽然有一名小厮飞跑着闯进来。
女客们纷纷皱眉,心里又惊又疑。
赶来的王熙凤立刻训斥道:“瞎跑什么!没看到这里正在摆酒吗?你是哪个院里的?”
王熙凤平时为人就很严厉,对待下人更是严苛,小厮被她一训,连忙哆哆嗦嗦地跪下,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正在这时,平儿也飞跑着进来,顾不得满屋的客人,大哭着报说:“外头来了大批锦衣卫,个个都凶神恶煞的,已经往后院来了,太太们赶快拿个主意吧!”
女客们吓得齐齐站起身,正准备向主家说上几句客套话就要离开,外头的锦衣卫们已经闯进来了。
这些男人个个都穿着官服,神态威严凶狠,手握大刀,一看就不是好相与的。
贾母还没来得及猜测锦衣卫为何会找上府来,又为何不顾礼数硬闯进后院,就被差役们用刀把拦住门口的情形给吓了一大跳,双眼翻白,往后一倒,立时就晕死过去。
“老太太!”
“贾老太太!”
王熙凤、丫头们以及女客们的惊呼声接连响起,王夫人的身子摇摇欲坠,紧紧抓着薛宝钗的手,颤着声问:“老爷呢?快去派人通知老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