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一、
静云回了下房,随手将头上的绢花簪子抽下来,扔在案子上,见鱼吉尔紧跟着自己也进了门。
鱼吉尔四下打量着,问:“姐姐,一天的差事就算是忙完了?”
静云倒了水,自顾自的喝了一口:“万岁爷安置下了,就算是交了差,不过也有当值的人临时有事,再叫咱们的。”
鱼吉尔点了点头,笑着说:“我能到御前还对亏了姐姐。”
静云一边摇着扇子,一边说:“也是你命好,墨婉得了圣恩,正巧就有个缺,前几日李德全就向我提了有没有合适的人来顶上,你本就托了我,怎好不想着你。”
鱼吉尔转身去拾掇着自己的铺盖包裹,从包裹里取出一个老褐色的锦盒,打开来,一个三道线儿玉簪棒儿静静的躺在里面,复又合上了盖子踹到怀里,到静云的铺前说:“姐姐累了一天,我帮姐姐铺被子吧。”
正说着,同住的芯岚和金月嬉笑着推门进了耳房,抬眼见一生脸的,便知定是来顶替墨婉的人,金月笑了问:“静云姐姐,这妹妹就是新到御前的?”
静云一边铺床一边应着:“是,往后和咱住在一起。”
又叫鱼吉尔见过了芯岚和金月两个,几个人说笑着了一会便各自睡下。
静云吹了灯,方进了被窝,刚一躺下却触到一个硬物,摸索着从被子下摸出了那个老褐色的锦盒,支起身子看了看旁边铺上的鱼吉尔似乎已经睡下,便悄悄将锦盒塞在枕头下,躺身睡了。
夏夜静谧,乾清宫里巨蜡燃的正旺,皇帝端坐在御案后面,看着折尔肯和傅达礼恭谨的退出殿外,伸手合上了御案上的折子。
经理撤藩的人选已经定了下来,三藩当中的重中之重就是云南,如今差派到云南的官员已经安排完,也算是放下一块心事。
他从御案后站起身,说了声:“回东暖阁。”李德全便吩咐了肩舆。
肩舆稳稳前行,康熙微闭着眼睛想:折尔肯和傅达礼带人往云南,接下来便是广东和福建,可派梁清标带人往广东,陈一炳可带人往福建,正想着,肩舆已缓缓落地,李德全低声道:“万岁爷,到了。”
进了暖阁,康熙信步走到朱漆窗前,不远处殿宇翘檐上的螭吻,脊兽在月光下悄悄映出轮廓分明的剪影,廊下的玉簪开的正好,夏风徐徐,那玉簪发出悉悉索索的声响,淡绿的叶子衬着一簇簇粉白色的花摇摇曳曳,好像风再紧些就会掉落下来一般。那叶子绿的极是透亮,就像……就像……他只觉得那绿很是熟悉,却想不起哪里见过。暖阁里挂着的帘子被掀开,静云进了内殿,他看着掀开的湘竹帘子,那帘子细密的缝隙里透出一个浅绿色的人影,他忽的就想起在哪里见过那叫人心里舒坦的绿色,再看,帘子一动,鱼吉尔托着银盘走了进来。他才想起御前已经换了人,略觉所失,又想起那夜映在绡纱上的步摇流苏的影子,还有那银嵌玛瑙的耳坠映在她颈上的迷离的光点,恍然间才发现自己根本不知道她现在在哪。
待静云上前为他换好家常的妆花纱袍,又跪着理平了袍角,皇帝方道:“李德全。”李德全忙上前一步答应道:“奴才在。”皇帝正要说什么,只听见帘子一掀,马庆福弓着身子跨步进了内殿,见他规规矩矩的站在一边,皇帝不禁皱了眉。
皇帝旋念,道:“马庆福,朕去坤宁宫瞧瞧皇后。”
因皇后有孕在身,早就将后宫诸事交与贵妃佟氏协理,自己倒捞得清闲。
孕期人本就容易犯困,此时又是暑热季节,皇后只觉得睡意连连,直歪在榻上闭起了眼睛。贴身的宫女醇儿拿了绣蝶的夹被轻轻盖在她身上,就听见外殿有急促的脚步声响起,醇儿忙转身出了内堂,见是乾清宫的小太监满面堆笑的走进来。
醇儿见是皇帝身边的人,便猜到是皇帝将到,问了小太监,果真是皇帝已经上了肩舆,现下已快到坤宁宫了。她照例叫人取了赏银,又谢了报事的公公,急忙转身进了内殿。、
皇后此时也听见殿外有人说话,只是懒得起身,又听见醇儿急急忙忙进得殿来,才缓缓睁了眼睛问:“怎么了?”
醇儿笑着上前扶起皇后道:“主子,万岁爷来瞧主子了。”
皇后见皇帝穿着家常的妆花纱袍,身后只跟着随待的太监,便起身正要行礼,皇帝上前一扶,道:“朕不过是来瞧瞧你,你如今身子沉,且歪着你的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