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阴云万里,小雨绵绵。空旷了无人烟处,一辆马车从矮脚黄草根上快速跑过,沿路溅起一滩滩泥水。
两男一女,三个少男少女坐在车外,一边赶着车一边侧头去看周围情况。
第一次出那“铁牢笼”,还不是御灵出行,不容易也感受了次撒欢的乐趣,其中那看起来年纪最小的女孩子手抚红鞭咧嘴笑的正是开心,扬起长鞭就要去抽眼前马儿的屁股。
她这不抬手还好,一抬手身旁的两个男子脸色突变,还来不及拦着,耳边一声响,跑的尽心尽力的马儿无故的挨了鞭,甚是凄惨的嘶叫了一声。
看了眼才一鞭屁股就开始冒烟的马儿,元跖连忙拉住段吟吟欲再起落的胳膊,一脸苦相道:“哎唷姑奶奶,可别再抽它了!袭风不是寻常鞭,本来赶路用的两匹马都已经被你抽死一匹了,这匹可不能再出事啦!”
“什么姑奶奶?我是你小师妹啊师兄。”段吟吟嘻嘻笑,把袭风绕回自己腰间,伸手去要元德手里的鞭:“我不用袭风,那你把你的给我,我也要驾马!”
“啊?师妹你驾马车,我们怕是会翻阴沟里啊……你、你可别这么看着我,我们翻进去没什么,长孙师叔可不行啊!”
“我驾马怎么啦?师兄你别不信我啊!别说我不会,就算我技艺不精,真给你们带偏了路,师叔英明神武,还怕它一条小阴沟不成?好嘛,快给我给我,你们听里面一点声响都没,师叔肯定又在车里闭目养息呢……我就拍拍马屁股没事儿的哈。”
随着段吟吟手起手落,“啪”的一声闷响,马车内小憩间无端陷入梦境的蓝衣男子眉心一蹙,梦中所有画面似伴声音裂开,随即被卷入黑暗深处消失不见,眼前无边的黑暗也顿时清明开来。
一簇青衣耸动,数九寒天,长孙缚额间沁出汗滴,顺眉尾而下,落在肩头。
他缓缓睁开眼帘,伸手揉揉眉心。定定端坐片刻回神,才捡起掉在脚边的书,翻到未读页,垂颚下视。
“…自古正邪不两立,凡处必争之,而正于邪,往往能压力扼之灭之。邪乃不正,乃妖,乃魔,乃鬼,乃万物不详之面,轻易不可碰之用之,不则,诛。尤……仙家警。”
百无聊赖的把手下目光所及之处的片断看完,长孙缚合起一直让他头疼不已的厚页书,头也不回的扔回身后的马车暗阁里。
虽说修仙这么多年,人人也尊称一他句“长孙师叔”,对于仙灵峰人手一本须得熟知熟背的《仙门录》,他这邵华殿仙尊可几乎是没怎么碰过。
说没碰过,大抵是有些夸张了。看也看过背也背过,兴许生来就与此间理念相冲,反正师父读着他也就听着,但听进去几句,理解几句,记得几句,怕是他自己都不清楚。
他又是生来就不爱看这密密麻麻一大堆之乎者也说大道理的刻板书籍,只是近日来无论深眠浅眠都不得安稳,这才把这落一层灰的棕绿封书捡起来看。
没想到,还挺有用。
他睡眠质量的确是大大的提升了。尽管休眠中脑子里总有那些莫名其妙的片断闪过。
虽身处于马车内,但车外渐大的风声和雨声还是入了长孙缚的耳朵。
这雨,不眠不休的下着,已一月有余了。
要说这也不是谷雨时节,仲冬早已到来,雪不见一片,雨倒是没停过。
阴雨连绵不绝,必有冤情。
出太行,解冥怨,积恩德,不用在仙灵峰和段斟大眼瞪小眼寻晦气,他自然是乐意至极了。
尽管阴雨天让他格外沉闷。
长孙缚抬手,宽大的袖袍随重力滑下堆在肘部,露出他骨节分明的修长五指。匀行的马车速度明显慢下,有要停之势,他正要撩开车窗看看外面情况,紧闭的车门突然被人推开,随后有人探着脑袋往里看了一圈,目光定格在长孙缚脸上。
稍稍停顿了那么一会儿,这颗黑头颅又不声不响的退了出去,留一只手扒在门边,半点声音也不收的对外面的人喊道:“哈哈,长孙师叔醒来啦,你们都猜错了!不许耍赖,一人三两银钱!”
长孙缚嘴角略有抽搐之势。
小弟子们跟他很久了,行事倒是比他还嚣张。几日不问不管,当着他面打赌便算了,竟然还拿他做注。
他起身来到车门前,一开门看见马车前两男一女“鬼鬼祟祟似分赃”,微一挑眉轻抬手指,几串铜钱便到了他手心。
粉衣女子见状转身跺脚大喊:“师叔,那是我的!”
长孙缚瞥了眼她肉嘟嘟讨要钱的两只手,握拳在嘴边轻咳了一声,一脸认真道:“吟吟啊,师叔可是为了你好。”
段吟吟瞪着大眼:“师叔莫不是嫌吟吟体态难看?”
长孙缚道:“既是知道还胡闹,你可是女儿家。”
段吟吟无所谓道:“不好看就不好看吧,反正我日后都是要嫁师叔你的。”
“……”长孙缚无言的看了眼段吟吟,心想我若是娶了你,段斟还不得追杀我到天涯海角?
不值当,实在是不值当。
“胡说八道什么,你师叔我还不想英年早逝。”
段吟吟撇了撇嘴:“只要师叔你不要再而三的不告而别,其它什么都好说!”
长孙缚干干一笑,心下道:你以为我不想留在邵华殿好好享受当长孙主,整年整年的出去浪。老子不回太行,难道真的是想在外面潇洒不成?
这金窝银窝再好,可都不如自己的狗窝。更别说,邵华殿还不是狗窝。
不再搭理这小丫头,他把目光放在段吟吟身后的两人上,凝眸道:“她不懂事便算了,你们做师兄怎么也跟着一起胡闹,不怕我回去告诉你们的师父了?”
被说了一句,两人不仅不怕,反笑道:“师叔,我们这……可都是跟您学的。您看,我们好不容易下一趟山,就想玩那么一次,您回头就别跟师尊告状了吧……”
“告状?”长孙缚要笑不笑,掀开衣摆下车:“按你们的话,倒还是我对不起你们了?”
元跖忙拿了把伞到长孙缚面前撑开,狗腿道:“哎哟,师叔哪里的话,我们两个知错,知错了。”
元徳也咧嘴笑笑,牵过马车对他道:“那个,师叔,前面就是积德镇了。我们现在要进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