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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06(1 / 2)


深州隶属于河北道,下辖五县,以深州城为治所,深州城里有两家大户,一家姓谢,一家姓张。

这姓谢的人家,是世代的商贾,只是因为家里有个姑娘去给了深州刺史为妾,长着刺史的势,才渐渐富了起来,不过倒也不敢为非作歹,只是做些买卖。而那姓张的人家祖上出过大官,虽说没落了,如今只经着一家书铺,但子弟仍旧读书,如今家里又有几个秀才支撑门楣,还算得上是诗书人家。

先前齐映州想要卖身的那张姓人家,便是这张家。

当铺掌柜的姓张,原是张家的家奴,因有个小儿子聪明伶俐,前些年跟着张家的一位公子外出求学,偶然被夸赞是个读书种子,因此被放了籍,跟着张家姓张,不再做奴仆,转而做了当铺的掌柜。

张掌柜前些日子收了这块玉,高兴得不得了。河北道下辖二十四州,深州在其中毫不出彩,也没有甚么名门大户,难得收到些好物件,大多都是活当,只可看不可玩,如今有了这么块好玉,张掌柜得高兴好一阵子,整日里和深州城里的匠户探讨这长命锁若是融了金子重打一副,要如何打,金要如何灌,纹路字样又要如何刻。

他正高兴着,一抬头却见一个二十七八岁的公子哥抬脚迈步进来了。

“哎,十七郎!您今儿个怎么有功夫来这儿转悠?”

这十七郎便是张掌柜小儿子跟着的那位张家公子,名安信,族里行十七,因而被叫一声十七郎。

张安信用鼻子哼了一声,道:“太子长孙刚生,襁褓里病着呢,前些日子关城破了,建州六县皆被屠,朝堂里闹着呢,京里各家也都不安分,父亲觉得我在京里碍事,让我回家来读书。

“该读的书我早就读够了,若不是时局不稳,不说状元,一甲定是十拿九稳的事儿。”

张掌柜也只能赔着笑,他生在深州长在深州,也没读过几本书,听不懂他家十七郎到底在说些甚么。

深州张家原不是什么世家大族,只是几十年前张安信的父亲张启书进京赶考,虽说落了榜,但得了魏州张氏的青眼,两家连了宗,成了正经亲戚,张启书也借着魏州张氏的力,走了蒙荫的路子,在长安谋了个官。自此之后,深州张家便以魏州张氏子弟自居,口称当朝中书令张应诚为自家老大人。

张安信也懒得自讨没趣,再说些这老仆不懂的话,只问:“兴伯,我打别个那里听来,你得了块好玉,拿来给我瞧瞧,这玉有多好,叫你高兴了几天还高兴着。”

兴伯立即便将那长命锁拿了出来。

张安信将长命锁拿来,盯着那傅字翻来覆去地看,心里渐渐生起疑惑来。这长命锁打的巧妙,寻常人家的长命锁要么金锁要么银锁要么玉锁,富贵人家金镶玉是常见的很,可这玉镶金却不怎么多见,尤其是玉乃是上等的好玉,其光泽水准,在长安也不多见,若是能够打一块玉佩出来,数百贯也值得,怎地打了长命锁?

他将长命锁扣在手里,喝道:“这玉果真是你收的,不是巧取豪夺来的?”

兴伯额上冷汗立刻就下来了,“十七郎,您这是要我的命啊,家里哪里敢作这巧取豪夺的事儿,确实是收的,打一个关城逃难来的稚童手里收来的,死当,当了六贯钱,您瞧这契书还在这里,手印签名,半点也不差的!”

“契书拿来我瞧瞧。”

张安信并非信不过家中老仆,但非常时期,需要谨慎行使。

他拿了契书,对着手印和签名来看,手印是左手大拇指的,比他的手印要小一圈,大约是个十岁左右稚童的,印上签着齐映州三个字,有练过书法的痕迹,看得出是读过书的,但下笔力道不足,一看就晓得年岁不大,名字下头又有一行小字,写着深州关城人士,这乃是齐映州的籍贯。

这些字皆是一种字迹,又有手印在,张安信才放下心来,将契书还给兴伯,道:“兴伯,非我疑心你,只是这非常时期,咱家得再小心行事不过,若是因为这种小事耽搁了六叔祖的差事,我们都吃不了兜着走。”

这六叔祖指的便是当朝中书令张应诚了。

中书令虽贵为宰相,但当朝宰相可有三位,加之当今皇帝春秋鼎盛,太子并诸位皇子皆正直壮年,皇孙也早进了御书房读书,早盯着那位置争权夺利,又妄图拉拢当朝大臣。是以魏州张氏虽是大族,又有大官,却并不敢为非作歹,连张启书这种算不得亲戚的亲戚都得小心谨慎地行事,更何况是张应诚。

是以眼看京里朝堂局势不稳,张安信立刻就被从长安撵了回来。

兴伯并不懂这些事情,但他晓得小心谨慎,不然也不可能养出一个聪明伶俐的儿子,甚至还能让自己全家脱了籍出去做良籍,因而连连应声道:“十七郎,我等如何会不晓得?休说是此中时刻,便是丰年时节,也断没有巧取豪夺的道理,这岂不是污了我们自家的名声!”

张安信缓缓点了点头,“兴伯心里清楚便好。”

他又嘱咐了几句,才踱着步出门。

这次回深州,一是确实是被他父亲撵回来的,怕他生事,二也是回来敲打敲打管家奴仆,虽说是和魏州张氏连了宗,可到底算不上是正经的亲戚,他们家的根还在深州,这也是他们家最后的退路,此处必须要安稳如山才是。因而即便是路上多流民,当铺收个东西不打紧儿,也得小心再谨慎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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