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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牵扯(1 / 2)


乾元殿内有一人正被缚着双手跪在地上,低垂着头颅,凌乱的黑发将面容遮了大半,身上的衣袍也沾了不少的尘灰。这落魄的模样在精美华丽的宫殿里格外突兀,叫人一进门就忍不住将视线移到他的身上。

“参见皇上。”楚瑜进殿后就站在了那人的身后,一眼就看见了他在听见她声音时瞬间蜷起的手指。

“平身。”皇帝指了指他对首的交椅示意楚瑜坐下,而后才问道,“此人果真是罗佑安?”

楚瑜点头道,“皇上请看。”说着她就走到那人的身侧,伸手在他的侧脸摸索了一会儿,寻到了一丝缝隙,然后竟在此人的脸上撕下了一层厚厚的人皮。这一过程,罗佑安一声不吭甚至动也不动,任由楚瑜揭开了他长久的伪装。

罗佑安脸上的□□已不是第一次被撕开了。在西平街带人抓捕此人时,楚瑜就令明机卫查明为何“沈长约”的容貌会与罗佑安原本的模样不同。明机卫将沈长约的头摁进热水中好一会儿,再抬起时就发现他脸上异样的褶皱,这才知道是因他不知从哪里寻来了□□长期佩戴。

像他这般可以一用就是好几年,并且做出任何表情都没有半点僵硬之感的面具,只能是活生生从人的脸上割下,再以秘法调制保存的。前朝时南林一地就盛行此秘法,这种□□在黑市中也价格不菲,因此当时南林杀人割脸之事常有发生。还是因官府严厉禁止,又将不少做□□的人处以极刑之后才渐渐消失,到如今已是鲜为人知了。

皇帝看了一眼面具,又转而看向露出真正模样的罗佑安。楚瑜与罗佑安没有交情,但皇帝却与他熟识已久。罗佑安进宫作为太子伴读的那段时日里,就与一众皇子同坐国文馆中念书,因此他们也能算是半个同窗。

他长期被面具覆盖的脸有着不见天日的苍白,五官标致还略带了一丝秀气,倒是和以往没有多大的差别。

“先太子已写下请罪书,他言明你所做的一切都是因被他胁迫,求朕对你酌情处理。”皇帝的话音刚落,罗佑安就带着满脸的难以置信地抬起头,“不,不是这样。”他反驳了一声,又低下头看着纹路清晰的地砖。

片刻间,他就收敛了方才外露的情绪,说道,“小人是戴罪之身,私逃多年,如今为一己私欲谋逆犯上,更是罪无可恕。”罗佑安说话时依旧不徐不缓,尾音熟悉的咬字听着让皇帝有些恍惚。仿佛不久前这人还在国文馆里与讲课的太傅叫板,还在雨鹊台上饮酒作诗,还是京都城首屈一指的才子。

不过皇帝的眼神瞬间又变回深邃,淡漠地看着还在辩说的罗佑安。

“都是因我贪慕权势,与先太子无关。他被幽禁相当于一个废人,小人又怎么会听他的话。”罗佑安极力贬低着废太子,好似与那人早已恩断义绝了。只是他面前的两人却看得分明,对视了一眼后,楚瑜笑着问道,“你们暗自招兵买马,若不是为了先太子,那是为了谁?”

罗佑安看向楚瑜,她的指尖轻轻地覆盖在茶盏上,在罗佑安的目光中飞快地画下几笔,然而才垂眸抿了一口茶水。

“……为了诚王。我离开凉城后就投靠了诚王,他许了我不少好处,我这才暗潜在市集之间,百般算计只为挑起皇室的争端,让诚王得以名正言顺地回到京都城。”罗佑安轻吐出一口气,说出半真半假的供词,“就连当日暗杀楚大人的刺客也是诚王手下的死士。那时楚大人大肆清剿我们的势力,我怕有朝一日会找到我的头上,于是打算先下手为强。没想到这却成了一步错棋,自暴了破绽导致……满盘皆输。”

听到这里皇帝长叹了一口气,忽略牵扯其眼中的满意,便能听出话里饱含的悲戚之情,“朕的几个兄弟里唯独诚王与朕相处亲密,朕平日待他也不薄,自他离京后更是日夜思念。为何连他也要背叛朕?”

楚瑜也配合道,“皇上孝悌之心天下皆知,诚王与皇上手足情深,许是受人蛊惑才行此错事,不如派人前去西蜀之地调查,也好为诚王殿下清洗身边的宵小。”

“楚卿所言极是。”皇帝拍案道,“诚王行事一向稳妥有理,这次定是被人挑拨,朕要还诚王一个清白。”

罗佑安沉默地跪着,这之后的事已经和他无关了,他所等的只是一个有关他与幽山那人的判决罢了。

日暮的钟声敲响时,雨水也淅沥沥地淌下,风将雨帘吹得微斜,几缕雨丝溅到了紧合的殿门上。两名侍卫推开半扇门匆匆入内,很快又押着一个身影冒雨离去。从云间垂下的雨线将天地变得白茫,连宫墙的朱红也褪去了夺目的颜色。

楚瑜正要从张明忠手里接过竹伞,就听身后的殿门传出细微的一声“吱嘎”,风来了又走,裹挟着醇厚的龙涎香飘进雨幕里。

“雨势不小,楚卿不如等雨停了再出宫吧。”皇帝的手扶着雕花的门扇,明黄的长袖垂直腰间。

“禀皇上,家母今日要启程前往齐山州,臣怕回去晚了就来不及辞别了。”楚瑜往外走了两步,右手已经撑开了伞,躬身道,“微臣告退。”

“……”皇帝沉默地点了点头,看着她大步迈进雨中,一颗细碎的水珠跳到了她白皙的手背上了,再缓缓滑落砸进一小滩积水中。

等楚瑜的背影被雨幕吞噬后,皇帝才转身回到了殿内,面无表情地坐在御案后提笔,玉玺上的红泥鲜艳欲滴。

罗佑安多罪加身不容轻恕,只是看在先太子以命相求的份上,免以死罪,贬往关外放牧军马,终身与牲畜相伴。而先太子……今夜,幽山就会传出先太子因病亡故的消息,清河畔也将会多出一座新坟。

楚瑜回到府上时,谢如盈刚刚送走楚老夫人的马车,眼见着侯府的马车已经浩浩荡荡地出发了,街角处才拐过来一个撑着伞、正慢悠悠走来的熟悉身影。

“楚瑜,你要是再走快半步,就能赶上为母亲送行了。”谢如盈站在门廊下,忍不住笑得弯起双眸。

楚瑜没有说话,将伞交给了迎上前的知善后,便揽着谢如盈窄细的腰往里走去。她的身上还带着雨水的潮气,靠近时犹能看见眼睫上沾着细小的雨珠。

“毅王到明机府想护沈氏,为此甘愿于我的刀下送命。”她搭在谢如盈腰间的手指收紧了些,脸也凑在了谢如盈的耳侧,轻声道,“此事发生在众目睽睽之下,太后必然也知道了。她想把毅王全须全尾地保下来,那么沈诗兰这个可以左右毅王心魂的女人,就必死无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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