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也留不得。”皇帝说完就坐回了案后，发冠上的明珠泛着冷光。
毅王沉默了好一会儿，突然又跪了下来，一连叩了三个响头，直把眉间磕出一片红肿，“皇上，臣可以不要孩子，但求皇上饶沈氏一命！她虽有所图谋，但她跟在臣身边服侍多年，未有功劳也有苦劳啊，求皇上饶她一命……”
皇帝冷眼看着毅王不停地磕头，直到地面印下一片血渍，才叹道，“你身为大启的亲王，如何能让一名女犯近身。以往是不知她的身份，现下知道了更应该杀之泄恨才是。”
“不，不！臣不恨，臣……”毅王闭着眼流下两行泪，“臣实在不配为亲王之位，还请皇上恕罪。”
到此刻连皇帝都不得不感叹一句毅王的痴情了，分明在皇家无情意可谈，为何他们兄弟却有这么多个情种？
他看着案上一份从幽山送来的请罪书不由失笑。这份请罪书是先太子亲手所写，洋洋洒洒数十页，却只是为将一切罪责归到自己头上，好让他饶恕了罗佑安的性命。
“罢了，罢了。”皇帝拍了拍掌，朝毅王挥手道，“朕乏了，你去见太后吧，她已等你许久了。”
“皇上？”毅王抬起头，依然期盼地看着皇帝，只是始终得不到一个确切的回答。他看着皇帝已经合上的双眸，终是一步步倒退着走出了殿门。
而已经回到侯府的楚瑜果真如她所说的半点不急，进了松鹤院后便卸了护腕在软榻上躺下了。屋中的侍女见她似要小睡一会儿，于是纷纷踮着脚轻步地往外走去。
“你又不曾好好休息了？”谢如盈走至窗边将锦帘放下，遮住了一些刺目的光线，“你若是要睡就进内室吧，也睡得舒服些。”
楚瑜闭着眼摸索到谢如盈的手，将她拉至自己的身旁一起坐下，“我不睡，一会儿还得回明机府。你与我说说话吧。”
“说话？”谢如盈沉吟了一会，不知想到了什么，眼中染上一层郁色，“我给你讲一个故事如何？”
“好。”楚瑜还不知谢如盈情绪的变化，听她要说故事立刻笑着应下。
“我曾有个婢女名唤秋岚，她自小与我相伴，说是婢女，其实感情远不止主仆。”楚瑜听到这里便如直觉一般睁开了眼，看见了谢如盈眼中含着的泪光。
“秋岚”这个名字有些熟悉，她回忆了好久才记起这是谢如盈那回噩梦时喊出的名字。楚瑜这才反应过来谢如盈所要说的故事原来是她亲身经历之事。
谢如盈的目光虚虚地投在半空中，话语中带着明显的苦涩，“自我被许给毅王后，秋岚作为陪嫁侍女也随着我进了王府。那时沈诗兰待我尤其亲近，我竟也一直没起警惕之心，直到她有了三个月的身孕。”
“那日她约我于园中喂鱼，却突然以言语伤人。我怒急了推了她一下，却没料到她会跌入清池里，还意外滑了胎。”谢如盈说到此处时，依然止不住疑心那时沈诗兰肚中的孩子究竟是流于意外还是算计。毕竟拿腹中婴儿的生死作为对付她的筹码实在不值得。可是当大夫确诊后，沈诗兰脸上转瞬即逝的得意笑容又做不得假。
“毅王因此事暴怒，他虽没有直接发落了我，却……将怒火发泄到我的侍女身上。他说，是秋岚这个贴身侍女的失职，不能及时劝阻我犯下大错，于是整整六十大板，将她活活杖责而死……”说到最后谢如盈只余泣音可闻，眼中更是包含着无尽的悔恨与自责。
那时她才知后宅里多的是她想象不到的阴私，连窗边的夜风都带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秋岚的死还只是个开端，与毅王和离前的那段时间里，她见识到更多层出不穷的手段，体会了什么叫人心险恶。同时，她也耳濡目染地学会了城府和算计，差点陷入泥沼之中失去自我。
而这些，却是她亲近楚瑜之后千方百计想要掩藏的阴影。她在楚瑜的身上看见了女子的英勇与光彩，更看见了一份独属于她的温眷爱意。于是越发以心计阴谋为耻，愈加想要将前尘忘却。
然而那时湘儿一事，终于还是揭穿了她的自欺欺人。秋岚之死，时隔一载，如今依然历历在目。以往她能自保已是万幸，连眼泪也只能往肚里咽，而如今却是不同了……
楚瑜半坐起身将谢如盈抱在怀里，虽没有说话，但动作间也能看出对她满满的爱怜。
谢如盈抬头看她，泪光莹莹，朱唇轻启，“楚瑜，你说过无论我想要什么，只需一句话，你都会让我得偿所愿，可还当真？”
楚瑜点了点头，眸光微闪，“千真万确。”
“我知道让他们为秋岚偿命是痴心妄想，但我绝不能轻易放过他们。我也要他们尝尝这心痛的滋味，经受无能为力之苦，经受这种眼睁睁地看着身边之人离去的痛。”谢如盈说完就闭上了眼，仿佛脱力一般将头靠在了楚瑜的肩上。
楚瑜轻抚着她的长发，哑声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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